半個時辰之前。
不用進宮陪侍太妃,顏如玉會早眠,但是今晚不同。
派出去的知字輩暗衛該回來復命了,卻還未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知字輩是跟他最久的,都知道他有早眠的習慣,不應該拖到四更之後。
四更,宮門都該開了。
顏如玉穿著一身符青色的廣袖絲袍,繡著竹紋的衣襟松松垮垮,墨發未束,幾縷青絲不經意地垂落在胸口,煞是隨性風流,人懶懶地靠在窗邊,一手支著頭,一手把玩著一隻三足銷金獸香爐。
香爐僅巴掌大小,黃銅雕制,工藝極其精緻繁瑣,爐蓋上的銷金獸憨態十足地半臥,眼皮半掀不掀地耷著,跟此刻的顏如玉一般,似是隨時都要睡過去。
門外響起知風的聲音:「公子,知樹回來了。」
顏如玉「嗯」了一聲,將銷金獸香爐放在香案上。
知樹跪在門外,身後是空曠的庭院。偌大的庭院,沒有樹,沒有草,也沒有花,更沒有假山和池塘。只有冷冰冰的磚石。
這樣的庭院,無處藏人。
顏如玉不喜歡被任何人窺視。
知樹將任務一五一十地報了,又說道:「屬下已查明,那幾人七年前就死了。」
顏如玉從香架上取下一隻掐金絲的小圓盒,淡淡問道:「開墳看了?」
「是,全部開墳驗了,墳土都是陳土,屍骨屬下讓念羽一一查驗過,不會有錯。」
顏如玉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談不上失望不失望。宮裡向來都是殺百人而止一言。哪怕一個小小的緋聞,只要不該聽到,都是聞者皆殺。所以,派知樹去查,也只是心存僥倖,想看是否有漏網之魚。
他取出一顆豆大的藍色香珠,投進銷金獸爐中,正要引火焚珠,卻發現知樹還跪在門外。
「還有事?」
知樹又開了口:「公子,方才——」
猶豫了一陣,繼續說道:「方才屬下回來途中,遇到了桑落。」
顏如玉將火熄滅:「她?」
知樹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那詭異的場面,只道:「她帶著一個孩子去了破廟,她讓孩子站在門口放風,她在裡面綁了一名男子,還扒掉那男子的褲子,屬下看著,像是......」
知樹垂首,後面的話,實在沒有膽量說出口。
因為公子四年前落到桑落手裡,也被這樣對待過:扒了褲子,捆在木板上,險些被切。
顏如玉看向門外的身影,眼眸中一道寒光閃過。今晚她真夠忙的,前腳還在雲錦繡坊救人,轉身又去破廟扒男人褲頭。
當真是惡習難除,都把她身份揭穿了,當真是死性不改!
「說下去。」
「那名男子,是知風那日抓來潑水的人。」
站在門旁的知風聞言,躬身回話:「公子,那人姓霍,人稱『豁牙』,是個吃酒賭錢的。那日屬下找他去醫館鬧事,給了五十兩銀子。」
顏如玉眉眼舒展開來,指尖輕輕點著銷金獸的腦袋。難怪這麼著急。她應該是猜到「豁牙」背後有人指使,想要逼問出一個來歷,不知道她查出是自己時,該是怎樣的畏懼。
知樹不知公子心中所想,繼續說道:「屬下看著那架勢,像是奔著取人性命去的。」
銷金獸腦袋上的手指一頓:不過是被斷了財路,她就要收人性命?當真是心狠手辣。
嘖嘖,這樣的人,不會是鶴喙樓的殺手吧?
顏如玉捏了捏銷金獸圓圓的腦袋。
可以是。
他說是,就可以是。
太妃不是懷疑偷兒是被鶴喙樓滅口的?
太妃聖明。
顏如玉站起來:「知風,更衣。」
守在門外的知風聞言,心中雖有驚訝,卻不敢怠慢,連忙推門而入,熟練地替顏如玉褪去那身符青色的廣袖絲袍,換上慣用的紅衣。
「公子要去?」
世人只知公子有一副攝人心魄的皮囊,卻不知道公子心思巧如玲瓏,深如龍淵。知風跟在他身邊多年,一直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