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怪不了虞候。
真的怪不了他。
步軍司作為南渡之後、三衙里擴建最快、現今人數最多的一個衙門,他們中十有八數都未曾上過戰場。
被金人單方面壓了一代人的時間,加上朝廷里這些年的大肆宣傳,
這些人絕大多數從記事開始,就只知道金人是不可戰勝的,只知道甚么女真滿萬不可敵,只知道除了岳飛韓世忠那樣的天人之外,再無人勝得了金人。
現在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辛次膺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們人不多,咱們能打,也能打得過!」
「你此番撤入城中,那港口的商船怎麼辦?明州城外的漁家農戶怎麼辦?」
「而若是勝了富貴與榮華俱在眼前,功名與利祿我也能給你保了跟我回去,回頭!」
虞候面色掙扎這老先生的作風幾日來他也領教過了,若是自己說個『不』字出來,他絕對會取了自家性命。
可回去吧
好比從小到大就有人告訴你:鬼神非常人所能力也,一直給你說了十幾二十年,忽然有一天,又讓你提刀去和鬼神幹仗。
幸好城門的差人注意到了這邊這幾日來,這些人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明州城。
那差人張口便問道:「軍爺何事?可是要退兵了?」
辛次膺看也沒看他一眼:「回去告訴你家知府,金兵來襲。」
這話見效極快,那人連反應都沒做個,立馬就轉身跑了回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明州城的大門,便被死死地關了起來。
現在好了,沒有半點退路了。
在見著那些金人腦袋之前,這城門定然是不會再開了。
虞候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換了副狠厲無比的模樣:
「若橫豎都要死,死在先生手裡,倒不如去換金狗一個腦袋!」
說著,他一手抓住刀刃,血從指間滲出,從辛次膺的手裡,把刀給拿了回來。
「先生找個安全的地方,若若有萬一,當留得一條性命,回了臨安,也好有人告知趙元帥,替我等報仇。」
「沒有萬一」辛次膺搖了搖頭,「我隨你同去」
「咱們五百禁軍還收拾不了這群人,活在這世間也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
他還是那副模樣,袍子鞋子和面子,全部都沾滿了沙子,怎麼看,也無法把他和說要與金人打殺的人,給聯繫在一起。
兩人回頭去叫醒營中昨夜宿衛的禁軍,又把這事兒沒有半點保留的,全部告知給了眾人。
除了上船被被殺的那些人,現在還有四百八十多數人一多,聚在一起,大伙兒雖然還是能看得出有些慌張,但至少沒有人跑了。
「你們是步軍司的人,是三衙禁軍,是天子衛隊!」
「好好想想,若是今日官家在這裡,你們該怎麼辦!」
「對面最多三四十之數看看那船,最多也就是這麼些人,最多!」
「就這點人,他們此番來,絕不是為了攻城略地,既不是為了明州而來,那便是為了這些商船來的。」
「只是求財,所以他們惜命,爾等需知道,你們穿上了這身甲冑,等的就是今日!」
辛次膺也很無奈,當年平反賊的時候,他大手一揮,沒有多說其他,百姓們就自主地和賊人對上了。
可現在,十倍人數的差距,他還得在這兒陳出當中利害
海邊已經有哀嚎聲響起,眾人抬頭望去,當真是穿戴著金國板甲的人,此時已經提刀跳到了別的船上。
一旁反應過來的商船隔得遠些的,直接就駛船跑了,更多的,則是紛紛棄船,所有人都朝著明州城的方向跑去。
「我代趙都使向各位允諾一個人頭十萬錢!」
十萬錢就是十貫,現今兒個錢不值錢,抵不上十兩銀子,但是六七兩還是值的。
一件精刻的儺戲面具,或是建康府外的一畝田,或是開一口三丈的水井
辛次膺的意思是,重賞之下,勇夫先行。
總有窮的,總有把錢看得比命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