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初升,霞光穿戶。
久昔被薄光撬動眼睫,輕輕扇開睫羽,入眼的是一方刺痛的暖陽,從這列書架後的那排窗戶打來。
她緩緩眨著眼適應,後垂目往下。
居遙的眼還緊閉著,躲在久昔的臂彎後,從那一片日光借來的陰影里,睡得很沉,比酒醉後還沉。
久昔沒有挪開手,又稍往上一攏,將他整張臉掩住,不讓光將他驚擾。
她的腿像是沒有感覺了,微動一下,便是經受不住的發麻,像成千上萬的螞蟻在身體裡啃噬,讓她眉頭蹙緊,蓄出一點淚意。
可久昔不敢大動,只能又歸回原樣,讓她的腿再次沒有知覺。
居遙半身都壓在她嬌弱的身上,讓久昔動彈不得,不知他是無意,還是真的怕她再偷偷離開。
不管如何,久昔的膝彎稍動都驚動了他,在她懷裡,居遙一瞬睜眼,心也跟著一顫,他抬頭看去,卻見久昔也正看著他。
昨夜昏暗暝暝,居遙未曾看清她的臉,只知是她,便不管不顧地向她索取溫暖和慰藉。
而此刻,光落在她臉上,細描著她憔悴的臉廓,憂鬱的眼黛,和被他蹭去粉脂後,只剩下蒼白的唇。
居遙忽才發覺,自己身下綣住的腰身,比往日清減了太多,骨線穿透過層層衣衫褙子,是那樣稜角分明。
他正細細看著,久昔忽挪了眼,手輕輕推卻,欲要起身。
居遙一下用力,將懷裡的她圈得更緊,沉著聲急道:「去哪兒?」
久昔回過頭看他,緊張、害怕皆糅雜在他眼裡,又生一圈紅絲緊緊粘著眶邊。
久昔緩緩提手,指尖從他的眉心,划過鼻樑,點過唇尖,最後落在他生滿胡茬的下頜上,片刻,見她溫柔而淺笑道:「你該洗洗了。」
說罷,她又欲起身,居遙忙牽住她的手,也隨她起身。
久昔立起身,正緩著腿,便聽他撒嬌般道:「一起。」
久昔看甩不下他,便只能似牽小孩一般,牽著他走去書房門口。
書房外,階檻上定著幾個人樁。
從昨夜月上枝頭,至今晨日升東方,那幾人皆不曾挪動,就在房門前抱頭死守著。
門「吱」地一聲,幾人同時翻身立起。
只見門開出一條縫隙,露出久昔的一線身影,朝幾人輕聲吩咐:「備水,都首要梳洗。」
於青聞風而動,立刻去得無影無蹤,黎葳見近思遠,忙去中院臥房取換洗衣物,柳彩細細尋思後,便拔腿往東廚房跑。
久昔又合門進屋,手卻是被身後的居遙抓著不放,她無奈抬眼,見居遙的目光不曾挪動半分,皆在落在她身上,將她牢牢網住。
他的頭髮不知是哪日束的,松耷耷地墜在腦後,又有幾縷搭在耳邊和額前,身上白衣化塵衫,皺巴巴地竟理不齊整。
他平日最愛潔,現卻不知如何忍受得下。
看著他這副模樣,久昔心想,自己那日又是如何失態。
那倒也不重要了,只要能好,皆是風吹雲散。
久昔將他拉到文椅邊,好不容易將手奪回,輕按著居遙坐到椅子裡,便見他又上手環住自己的腰,沒奈何,只能這般態勢地散去他的發束。
那幾人來去匆匆,將一切用物擺置進了書房。
於青先搬來浴桶,又著急轉身去取熱水,其間匆匆掃了一眼議廳,只見那方兩人一坐一立地靜聲緊靠著。
黎葳擱下衣物,便又和於青一同取水,來去數回,終才傾滿浴桶,柳彩也來看過,算著時辰叫東廚備菜。
居遙不曾叫人服侍洗浴過,於是那幾人備好水後,皆又退至門外,靜待著侍候膳食。
久昔將纏在腰間的一雙手掰開,又拉著居遙走到浴桶邊上,才鬆手準備離去。
指尖分離之際,居遙瞬覺不安,匆忙撈過久昔的手臂,又將她攬回懷裡,低聲請求:「你別走…」
他像是被人抽了脊骨,軟在久昔身上,一分一毫都不能牽扯開來。
下頜揉蹭在久昔的發梢間,心被藏在裡面的綿針刺痛著,居遙眼淚再次湧起,斂在眼眶裡,未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