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父鉞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錯愕的原因,不在於這個曾經的門客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最多也就做個連長司馬長村正里正,而在於那句簡簡單單的「天下不該是這個樣子」。
天下該是什麼樣?
這是一個一旦許多人思考天下就要大亂的可怕想法。
如果天下富足安康,不會有太多的人去閒的想天下該是什麼樣。
因為天下已經不好了,所以有人便要去想天下應該是什麼樣子。
諸子百家,由此而生。
儒家復古、道家自化、楊朱自由、墨家兼愛……
都是為了天下,為了推出一個理想的、比現在好的天下。
賢人們嘗試著用理性去推出一個天下應該有的樣子,再用批判去指責天下不該如此。
如果有數萬人都是這樣想,這天下總歸是回不到過去了。
皇父鉞翎長嘆一聲,仰頭道:「曾經的天下,並沒有人覺得不該如此。」
那士人哼聲道:「一如空氣,不是因為我們發現了之後它才存在,而是它一直存在只是我們不曾發現。天下人曾經覺得不該如此,曾經覺得理所當然,巨子說,這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把不該如此的東西當做理所當然。」
「所以巨子要打碎這一切,讓天下回到應該如此的樣子。」
皇父鉞翎大笑道:「打碎這一切?我就是認為天下曾經理所當然的人,所以你們要打碎我?」
曾經的門客拍了拍額頭道:「你總是高估自己,覺得你對我們很重要。可事實上你對我們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這樣的人身居高位、害民謀利這種事,不要再被當做理所當然。」
「所以巨子覺得,懶得殺你,而是要讓你在萬民面前被審判,讓民眾心裡生出一種情緒——你這樣的人不該存在,理所當然。」
「我們殺你,就像是殺雞一樣簡單。天下民眾覺得天下不該是從前的樣子,卻難。」
皇父鉞翎卻不管曾經門客的羞辱,大笑道:「我有何罪?墨家之法,惟害無罪,犯禁為罪。」
「論起來,我加稅加賦,的確是為了養我自己的私兵,可我是合法的。」
「君子院庶民院之分,這不是我弄出來的吧?我要加稅加賦,君子院許可,我也是依照著規矩來的,原本庶民院就只有提議權,但君子院有否決權,這也不是我弄出來的規矩。」
「就算我有先動手殺你們的心思,可論跡不論心,是你們先動的手,是你們聽聞我要這麼做先發制人。」
「是你們先發制人之後,我退走商丘,才在封地內殺你們的人,天下人可都看著呢,這次其曲在你們墨家,不在我。」
「我的確想要先動手,可我沒來得及,是你們先動的手,難道我也有罪?」
曾經的門客很鄭重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是的,你有罪。」
皇父鉞翎罵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你們先在商丘暴動,我退走商丘才殺的人。那些人平日就親近你們,一如細作,難道戰時我還要留著細作?」
「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惟害無罪、說論跡不論心嗎?你們憑什麼定我的罪?」
曾經的門客反問道:「商丘民眾國人暴動,這是自然賦予他們的權力,之前你是否收到了信件,要求你立刻解散軍隊,放下武器,宋國民眾萬民議政,要重組宋之政治?」
被圍於碭山的時候,皇父鉞翎確實接到了這樣一封信件,但他根本沒當回事,而且這明顯是一封讓他投降的信件,無非是付之一炬。
此時門客再度提起,皇父鉞翎心中一冷,問道:「這是何意?」
門客道:「意思是說,當時宋國除了碭山等幾座城邑外,其餘地方的民眾皆同意變革制度,暫停你的詢政院大尹之位,要求你放下武器投降,否則就是叛亂。各個城邑確確實實於那之前舉行過民眾的集會,基本上一致通過。」
「所以從那一刻起,你違背了萬民之意,拒不投降,是為大罪。」
「其二,你在封地濫殺無辜。」
皇父鉞翎冷笑道:「就算第一條我有罪,被你
第八十五章 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