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的大作坊主在聰穎和體能上的差距,難道比不過人和那些富貴之家養的狗的差距嗎?」
「犬彘食人食而不知儉,難道你會認為人與人的差距,會大到人與狗的差距嗎?」
他的話於此時過於激進,一時間有將近半數的夥伴紛紛道:「你太左了!你這是要消滅個人掙得的、自己勞動得來的財產,要消滅構成個人的一切自由、活動和獨立的基礎的財產。」
「在人人平等的基礎上,財富源於勞作,所有人的財富也不是天上大風颳來的,而是個人掙得的、自己勞動得來的!」
「主觀利己,客觀利他。我努力得來財富,即便沒有利天下之心,可我們的父親開著作坊,養活了成百上千的僱工,製造了成千上萬的衣衫棉布鐵器,這難道有什麼錯嗎?」
那穿著草鞋短褐的人冷笑道:「好一個勞動得來的、自己掙得的、自己賺來的財產!」
「你們說的是大作坊主、大商人出現以前的那種個體工匠、自耕小農的財產嗎?那種財產用不著我們去消滅,時代的發展已經把它消滅了,而且每天都在消滅它。」
「要不你以為那些前去作坊做工的人,是哪裡來的?那些土地兼併動輒數萬畝的大土地主,又是怎麼得到那麼多土地的?」
「難道不是因為機器和煤鐵蒸汽的使用,使得那些小工匠無法爭得過機器作坊而至破產無業嗎?難道不是因為個人的小片土地無法抵禦自然與市場的災害嗎?」
「怎麼能說是我們要消滅他們?明明是他們正在被自己所擁躉的私有制所消滅,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不用我們去消滅,總有一天,天下多數人將一無所有。沒有土地,沒有機器,沒有資產。」
兩方的人,還在爭辯,眼看就要打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馬背上的騎手手持銅鈴,一邊奔跑一邊搖晃,騎手的頭上飄著白色的喪布,渾身縞素。
這樣的銅鈴聲在泗上已經二十年沒有響起,上一次響起的時候,還是最後一戰前總動員的時候,而且那一次傳令的騎手穿著玄黑色的衣衫,絕不會穿著肅白的喪服。
正在爭辯的兩方年輕人都站了起來,望向遠處。
遠遠的,傳來了騎手沙啞的喊聲。
「適子昨日病逝於彭城!」
「適子昨日病逝於彭城!」
一直在聽那些年輕人爭辯的衛鞅愣住了。
好半天,他面向東南方向,喃喃道:「我們的時代過去了。」
他和適不是同輩的人,適成名的時候,他才剛剛出生不久。
可他卻始終覺得,自己和適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他們的時代,衛鞅覺得,那是大爭之世、天下歸於誰的時代。風起雲湧,各顯其能,而目的似乎都是為了天下歸一結束這亂世。
有勝者,便有敗者。
勝者稱天子,敗者走西域,似乎,就是這樣的。
他看了看遠處那些剛才還在爭辯、此時已經悲慟無言的年輕人,想著他們剛才爭辯的話題,喃喃地重複道:「我們的時代過去了。」
大爭之世,諸侯爭雄的時代過去了。
天下已經歸一。
可就如剛才那些年輕人所說的,舊的矛盾消失了,新的矛盾產生了,五十年的變革和後二十年稍顯酷烈的手段,使得九州諸夏已經沒有貴族復國的可能。
天下歸一,已是定局,再無反覆的可能。
可天下歸一,就是歷史的終結嗎?
天地恆變,星辰變幻,一生一世,無非塵埃。
聽聞適的死訊,衛鞅竟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勝綽的曾孫略微疑惑,心想最兇惡的敵人死了,這不該是高興的事嗎?
於是他問道:「大良造,卻不知是誰的時代結束了?」
衛鞅道:「群雄逐鹿,競逐天下,問鼎中原,重允執中的時代,結束了。」
「那那之後呢?」
衛鞅長嘆道:「昔年墨家言,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九州歸一!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