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重進入下邳城後,並沒有銜尾追擊,也沒有擊敗叛軍後的喜悅,相反,他憂慮重重,更有一股不詳之感籠罩心頭。
嶧山一戰讓他清楚地看到了白髮賊的實力,他很吃驚。當初他與董純一起圍殺白髮賊的時候,白髮賊的實力很有限,雖然在圍剿過程中,永城鷹揚郎將費淮陣亡,永城鷹揚府四個團全軍覆沒,甚至最後連董純自己都「搭」了進去,但當時官軍還是占據絕對優勢,白髮賊歷盡艱辛才逃到了蒙山。然而,一年後的今天,白髮賊的實力壯大了讓他難以置信的地步,不僅人數多,軍隊的武器裝備也不錯,如果不是因為臨戰經驗明顯不足,軍官素質普遍較低,嚴重限制了他們的戰鬥力,鷹揚府已經難以抗衡了。
白髮賊的實力為何發展如此之快?就靠燒殺擄掠?今夏齊王兩萬大軍出京圍剿白髮賊,按道理白髮賊就算逃回了蒙山,也應該有一定程度的損失,但如今看來,白髮賊不但毫髮未損,反而更為強悍了,為什麼?梁德重不得不重新審視今夏的通濟渠危機,重新思考齊王楊喃出京戡亂的背後真相,不得不從政治層面考慮眼前的徐州危機。
現在徐州諸鷹揚還能與蒙山賊抗衡,但從嶧山一戰來看,這種抗衡僅限於局部戰場,一旦雙方投入全部軍隊,展開正面決戰,徐州諸鷹揚必然因人數上的劣勢而有敗北之危,所以梁德重從自身安全角度考慮,斷然決定暫緩追擊。
白髮賊南下攻打宿豫城了,但宿豫城是下邳首府,城池高大堅固,還有一個鷹揚府戍軍,防守力量較強,而白髮賊從蒙山一路狂奔而來,輕裝簡從,沒有大型攻城器械,如果強行攻堅,損失之大不言而喻。白髮賊能夠攻克郯城,是占了「攻敵不備」的便宜,而到了下邳就不行了,不敢攻堅了,只能在城池周邊擄掠,與官軍在嶧山交戰的目的也僅僅是阻擊,給他擄掠贏得更多時間。梁德重據此推斷,白髮賊到了宿豫城後,也是圍而不攻,也是擄掠城池周邊,而更重要的是,宿豫距離淮河只有一百餘里,渡淮之後便是江都,白髮賊從蒙山狂奔六七百里趕到淮河岸邊,目的何在?此次南下,白髮賊的目標到底是徐州還是江都?梁德重面對複雜形勢,無從揣測,只能小心謹慎,暫駐下邳,靜觀其變。
這時斥候來報,齊王的軍隊突然橫渡泗水南下了。
梁德重暗自吃驚,望著地圖反覆推演,試圖窺探到齊王的目的。
白髮賊南下宿豫,兵臨淮河,使得戰局可能向兩個方向發展,一個是白髮賊迫於魯西南局勢急速惡化,迫不得已之下,遂打算渡淮南下,進入江都作戰,在江淮生存發展;一個則是有意威脅江都安全,誘使江都軍隊渡淮入徐。
如果戰局向第一個方向發展,梁德重樂見其成,他只要與白髮賊保持適當距離,徐徐進逼即可,勝利果實唾手可得。至於銜尾追殺而來的齊王,他能居外戡亂,就是因為白髮賊的存在,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齊王也要渡淮南下,如此一來,所有危機便由徐州轉移到了江都,這對梁德重、崔德本還有以蘭陵蕭氏為首的徐州本土勢力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但是,假如戰局向第二方向發展,對徐州來說就是一個壞消息了。依照律法,江都軍隊不能越界,不能渡淮北上,但江都郡丞王世充是聖主的親信,一旦聖主為了打擊齊王,為了找到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把齊王「抓」回東都,密詔王世充臨機處置,那麼可以預見,現在王世充可能就在淮河岸邊蓄勢待發,只要看到白髮賊出現在淮河北岸,已經對江都構成了威脅,則必然揮師渡淮,北上戡亂。
王世充進入徐州後,剿殺白髮賊是次要的,首要目標是打擊齊王,是「重創」齊王,如果能藉助白髮賊這把「刀」痛宰了齊王,最終滿足了聖主的心愿,把齊王「趕」回了東都,則王世充的功勞就大了,飛黃騰達之日就在眼前。但徐州人就糟糕了,百口莫辯,得罪齊王好歹還是未來的危機,得罪以韋氏為首的關隴本土貴族集團,則是現實的災難,關隴人不敢報復王世充,卻敢對著徐州人揮動「大刀」以泄心頭之恨。
梁德重隨即堅定了屯兵下邳、坐觀其變的想法。雖然他在徐州是最高軍事長官,但他很弱勢,哪個都得罪不起,又不能隨便站隊找死,唯有做縮頭烏龜了。
但他不動,消極怠戰,不代表齊王也不動,也消極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