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夜,懷戎城。
涿郡副留守、武賁郎將陰世師日夜兼程趕到了燕北,但形勢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和段達的預料,讓他措手不及,倍感棘手。
陰世師離開上谷前,段達和李子雄的談判以失敗而結束。實際上李子雄已經被段達的條件所誘惑,已經被段達說服,他不但願意積極配合段達「驅趕」白髮賊出塞作戰,甚至還願意與白髮賊一起出塞殺虜,而他的要求也不多,只有一個,齊王必須北上懷荒,必須在長城一線給予接應和支援,只是這個要求太高,段達做不到,甚至都不敢奏報聖主。
齊王不能北上,李子雄和白髮賊肯定要在燕北大打出手,以搶在衛府軍團團包圍他們之前,先混亂燕北局勢,惡化鎮戍安全,以誘惑塞外北虜乘火打劫,而塞外北虜一則因為燕北走私斷絕,迫切需要加大官方回易,二則要阻止中土繼續東征,以拯救奄奄一息的高句麗,為此他們也的確有落井下石的意願和動力,勢必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如此一來燕北內憂外患一起爆發,鎮戍軍腹背受敵,不得不兩線作戰,首尾難以兼顧,一旦在內不能剿殺叛軍,對外不能遏制北虜,後果就嚴重了,必將引發北疆危機。西疆危機尚未緩解,北疆危機又轟然爆發,而兩京政局又沒有穩定下來,聖主和中樞面對如此危局,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聖主詔令陰世師以武賁郎將兼領涿郡副留守,鎮戍燕北,顯然是臨危授命,托以重任,寄予厚望,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燕北兵力嚴重不足,陰世師即便謀略過人,驍勇善戰,也只能徒呼奈何。形勢危急,陰世師不敢耽擱,心情沉重地趕赴燕北,祈盼上蒼眷顧。
他剛剛離開上谷,博陵就突然爆出了「宋子賢陰謀行刺聖主案」,而齊王則藉此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冀北豪門世家的「要害」,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一旦形勢失控,雙方大打出手,必將引發關隴人和山東人的新一輪搏殺,而國內政局必將因此而陷入更大的混亂,政治風暴也必將因此再度猛烈起來,這聖主和中樞來說無疑就是一場可怕的噩夢,所以聖主和中樞面對齊王兇狠的威脅,只能妥協,只能接受齊王的訛詐條件,詔令齊王火速北上巡邊,承擔剿殺叛賊和威懾北虜之重任,以維持北疆局勢之穩定。
陰世師途中接到這個好消息,當真是心花怒放,欣喜若狂。不可能的事就這樣變成了現實,不可思議,太神奇了,而這其中博弈之激烈之兇險不難想像,但這都不在陰世師的關心範圍內,陰世師關心的是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將對燕北局勢產生多少積極而正面的影響,這些影響將在多大程度上減少他所承受的重壓。
然而,陰世師還是嚴重低估了對手,低估了形勢的變化速度,低估了齊王北上對燕北局勢所產生的巨大推動作用。
站在巨幅地圖前的陰世師臉色陰沉,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凌厲殺氣,而躬身站在側方的司馬邵靜安惶恐不安,噤若寒蟬,額頭上冷汗涔涔。還有一個身高體壯、氣宇軒昂的中年軍官則昂首而立,氣勢逼人,不但無懼於陰世師的威嚴,反而目露輕慢之色,一看就是個恣意驕橫的霸道主兒。
根據邵靜安的述說,前日叛軍開始在祁夷水下游的長寧和桑乾一線大規模集結,昨日叛軍開始全線橫渡桑乾水。趙十住於昨日下午主動出擊,帶著八個團的鷹揚衛,四千餘地方鄉勇,於深夜時分在鹿角驛紮營。趙十住很謹慎,也曾考慮到叛軍夜襲,也做了一些預防,但因為對局勢判斷錯誤,對叛軍實力嚴重低估,導致地方鄉勇在遇襲後迅速崩潰,鷹揚衛撤退不及也全部陷入包圍。邵靜安奉命先行撤離,返回懷戎收攏逃亡鄉勇,結果驚喜地發現,損失並不大,而這些損失都是因自相踐踏而導致,也就是說,叛軍在鄉勇崩潰後,並沒有尾隨追殺,大開殺戒。另外在鹿角驛戰場,叛軍也沒有乘勢展開攻擊,而是圍而不攻。今日午時,趙十住率軍突圍,並殺出了叛軍的包圍,但叛軍緊咬不放,圍追堵截。叛軍先是搶占了潘家塢津口,斷絕了趙十住回懷戎之路,迫使趙十住不得不沿著桑乾水北岸繼續向下落、廣寧方向撤退,接著叛軍又搶先包圍了下落城,把趙十住攔截在了城外,並再一次包圍了趙十住。
陰世師詳細了解戰局後,第一感覺就是詭異,十分詭異。叛軍大規模渡河北上,做出攻擊態勢,並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