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不知道,但後來知道了。」沈博士道。
「嗯。」柳澤偉坐在椅子裡面,習慣性的摸著禿頂,促進血液循環,爭取第二春,一邊說道:「一個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會有很多種反應。
我見過大年三十兒直接跳樓的,那年我才27,剛當上住院總。大年三十兒也沒回家,零點下去放鞭炮,準備回去給患者送餃子,剛要進住院部,一個人就從樓上跳下來,摔在我面前。」
說著,他的語氣里隱約帶著些風霜。
辦公室里一片沉默。
「就落在我身前不遠的地兒,腦漿子和血崩了我一身。當時人就嚇傻了,真是……唉。」
都知道柳澤偉在說往事,雖然和顧麗麗的遭遇聽起來沒有必然的聯繫,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故事沒有講完。
「那之後……嗯,和這事兒沒關係。老了就愛囉嗦。」柳澤偉笑了笑,很勉強,繼續說道:「這是比較極端的,那時候倒是把我嚇壞了。不極端、比較常見的是情緒崩潰,一張臉上寫滿了全世界都對不起他,打罵醫生護士就不說了,打罵家人的很常見。那叫一個不講理,特別難伺候。好像得了絕症,全世界都對不起他似得。」
鄭仁忽然想起來上次見到顧麗麗一臉哀怨的叫沈博士出去說話的畫面。
雖然畫面里顧麗麗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但那種哀怨的氣息卻很明顯,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鄭仁心中一動,知道柳澤偉想說什麼了。作為一個老大夫,見的多了,這事兒柳澤偉說的不錯。
「有的是家裡拋棄了患者,不願意花錢、花精力去治療。有的是患者身上的那種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氣息,要是再嚴重的……」說著,柳澤偉頓住了,看了一眼沈博士。
沈博士在發呆,似乎柳澤偉的話勾起了什麼回憶。
柳澤偉知道自己猜對了,淡淡笑笑,道:「人吶,就這樣吧。趁著沒病沒災,好好過日子。日子麼,平淡如水,也挺好的。」
簡單而淳樸的一句話後,他轉過身,繼續寫病歷。
電腦的光影照在他身上,略有滄桑。
「好好勸勸顧麗麗,別各種極端的事情都趕在一起,到時候她再出什麼問題。」鄭仁勸道。
沈博士點了點頭,心裏面琢磨著柳澤偉的話。
蘇雲看著柳澤偉的背影,微微笑了笑,拍了下沈博士,道:「以後要是有肝轉移,可以來咱們科,老闆能保半年的壽命。」
三陰乳腺癌大概率會出現肝轉移,蘇雲的半年是在基礎上再增加半年的意思,沈博士懂。
不過現在說這個,還為時尚早。
鄭仁的手機響了起來,系統配的音樂,幾個人同時看手機。蘇雲笑道:「老闆,回去我給你下個鈴聲。」
「哦。」鄭仁無可無不可,見是葛律師的電話,便接起來,讓葛律師先來介入科。
很快,葛律師西裝革履的走進介入科醫生辦公室。
「葛律師,又見面了。」鄭仁站起來,笑呵呵的說到。
「和雲哥兒倒是總見,您太忙,太忙。」葛律師已經完全沒有了在海城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氣息,變的和藹可親起來。甚至,隱隱帶著點下屬的感覺。
和鄭仁握了握手,坐下後蘇雲說了患者的情況。
柳澤偉和沈博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聽完後,眉頭一模一樣的皺了起來。
這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看鄭老闆這個意思,是想要解決。
他確定自己不是在作死?在場的所有人都這麼想到。
葛律師聽完,也皺起眉。
「鄭老闆,您說的這個患者,本身意識清醒麼?」葛律師問道。
「清醒。」鄭仁很肯定的回答道。是命,不是病的那句話還在耳邊盤旋迴繞著。
「要是患者清醒,可以本人簽字。委託授權給同意手術的親屬,法律上是沒有問題的。」葛律師說完,眼睛眨了眨,緊緊的看著鄭仁,剩下還有無數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葛律師,您還有什麼話只管說,咱們是自己人,不用客氣。」鄭仁看出他有留白,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