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害死了叔父……」
項羽在低頭看向張良的時候,那架勢就仿佛一夕之間變了一個人一般,雙眼裡的血絲好像直接就要噴發而出,嗓音也變成了讓人幾乎不能相信這是一個人類發出的聲音。
而且張良清晰的感受到,項羽的整個身體那都是在微微的顫抖著,能問出這短短的幾個字,已經是他現在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項羽的情緒,是張良早就想到的,而且他要的正是這樣的項羽,要是項羽當真就是一個對自己叔父的死不疼不癢的主,那張良還真就不能在他這待了,想要復仇,那就得找個跟他有著一樣心態的人,而現在,項羽感受到的可不正是當年張良自己曾經就感受過的東西嗎。
「我等盡皆中了那公子高的計謀,早在薛縣會盟之時起,他便將已然不知何時投靠了大秦的東陽郡反秦勢力首領陳嬰派到了我等身側,武信候便是因聽信了陳嬰之言,隻身率領兩萬軍士追擊公子高之時……」
當下,也不管項羽能不能承受得了,張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把項梁是怎麼死的給項羽複述了一遍。
這一下子,項羽的身體抖動得更加厲害了,要說非得用一個詞來形容現如今的項羽的話,那也就只有目眥欲裂了。
聽了張良的話之後,項羽又是開始了漫長的沉默,直到在後方的范增到了二人身前的時候,項羽已經是死死的定在原地,除了身體依舊微微的抖動,誰也看不出來他的心裡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項梁對於項羽來說,不是父親,卻勝似父親,不是老師,卻也勝似老師。
這個時候的項羽,想到了自己幼年時候項梁對自己的嚴厲,想到了自己青年時候項梁對自己的寬容,到如今他才知道,這些反秦的大事,這十年磨一劍在吳縣的積累,那都是項梁拼著觸犯秦律的風險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他能夠在他們揭竿而起之後率領著自己麾下的江東子弟在大秦的領土上肆意的馳騁,對著大秦的城池肆意的攻伐,不高興了就給那個秦人兵將來個盡數屠戮,可不正是之前項梁多年默默在後方鋪墊的結果嗎?
現在,隨著這一次看似無懈可擊的進攻,這一切都煙消雲散了,時常遊走在戰場的中央像一個死神一樣收割性命的項羽心裡太明白戰爭是這麼一回事了,他甚至時常想像自己能不能哪天忽然之間馬失前蹄丟了性命。
但是對於他眼中成熟,睿智,謹慎的項梁,他卻從沒有想過。
帶領著現在剩下的大軍沖向項梁死去的地方,非要把嬴高給揪出來殺死?
項羽想一想也知道他那麼做就正中了嬴高的下懷了,現在他要是再往陳縣去的話,等待他的只能是十五萬秦兵的好幾面夾擊,然後今夜之內他可能也就去跟自己的叔父團聚去了。
這樣的結果固然是可以一了百了,也可以拼死斬殺不少的大秦兵將,但是項梁的仇誰去報,楚國復國的事兒誰去弄?
項羽從來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生的,現在,他要在自己此生的任務上加上一條了,那就是給自己的叔父報仇。
「二位以為,此時我等該當何去何從?」
在張良和范增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項羽終於說出了一句讓他們倆心裡稍稍安定的話,他倆就怕項羽萬一就是想不開,就是要去跟嬴高魚死網破去,那他們鐵定也是勸不住的。
「此番被那公子高算計,陳縣已然是事不可為之局面,少將軍當即刻帶懷王回到江東之地,莫要在此地糾纏,秦兵數目不多,又有如此多的各國反秦勢力四下逃竄,公子高斷然不會鋌而走險去率先攻取江東,我等渡江時將江邊戰船盡皆帶走,待得修整一番之後,捲土重來,猶未可知!」
這番說辭是范增和張良在路上苦思冥想出來的,現在對於項羽來說的安全地帶只有江東,只有會稽對於他們來說才是鐵板一塊的,而且在發兵之前,項梁依舊在會稽郡留了將領鎮守經營,所為的正是他們萬一有了閃失還能回去。
秦兵確實是有能耐,善戰鬥,但是要說渡江,對於現階段的秦兵來說還真就有點不太現實,要不然當初任囂他們去攻取百越也不至於還得帶著十多萬楚國原來的軍士,明知道這些人忠誠度上不靠譜為啥還得帶呢,那自然就是因為老秦的大軍不擅長水戰。
范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