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軟硬(中)
軍使捧了郭寧的金刀,重重叩首,轉身就走。
剛踏過幾級台階,郭寧又把他叫回。
從密州往益都府臨淄縣來,因為濰州已經落入定海軍手裡,沿途暢通無阻。
但密州境內,卻正是危險的時候。定海軍和紅襖軍合計萬餘人,在密州狹小區域內往來廝殺糾纏,控制區域犬牙交錯。那軍使途中顯然與人交手過了,臉上帶著血污,身上也有包紮。
郭寧從侍從手中取過一面銀牌,交到軍使手中。
「持此銀牌,可在益都、昌樂、北海、安丘四地換馬,並徵集騎士護衛一程。沿途小心,莫要再與敵人糾纏。」
那軍使沉聲應是,握住銀牌。
下城之後,他八百里加急奔馳,只一日一夜,便入盧水軍營,隨即又往中軍帳里奉上金刀。
那金刀,是早先郭寧起兵時,故城店的老卒韓人慶贈給郭寧的。刀鞘和刀柄上本來鑲嵌金玉,華麗異常。但因久為武人攜帶,難免磕擦碰撞,金玉脫落了一些,留下一個個凹槽。有龍虎紋飾的刀鞘上,也頗多劃痕,看起來甚是陳舊。
郭寧得此刀後,以之為隨身佩刀,也偶爾以此授予部下,作為發號施令、如見本人的信物。
帳中諸將自李霆以下,人人都認得這把刀。當下數十人霍然而起,人人吃驚,皆知郭寧這是在嚴厲地催戰。
李霆向前幾步,右手握住刀柄,擺了擺下巴。
他左手打著繃帶,固定在身側,不能動的。一名部下連忙上來,單膝跪地,雙手握住刀鞘。
李霆用力一拔,刀身甚緊,從鞘里一點點地緩緩露出來,寒光爍爍。
「節帥怎麼說?」
「節帥說,勝敗兵家常事,我不要李二郎的請罪文書,只要莒州和密州!讓他持我軍刀,下狠心,打硬仗!」
「就只這兩句?」
「是。」
李霆持刀在手,虛揮了兩下,默然片刻。
他明白了郭寧的意思。
外人多半以為,郭寧賜下金刀,是給了李霆斬將之權,也是對李霆本人的警告和催促。那是在又一次重申,行軍作戰要力求迅猛,不能給紅襖軍喘息的機會,不能給他們從混亂和崩潰中恢復的機會。
但實際上,意義不止於此。
李霆凝視著金刀,臉色慢慢漲紅。
他成天擺出憊懶胡鬧的德性,其實是個極聰明的人,否則郭寧怎也不會授他以重任。
在他看來,紅襖軍和定海軍兩方,其實都以大金國為敵;在共同的敵人以外,兩方的手段、作風何立場有相似,有不同,更有複雜的利益糾纏。
所以,李霆想用奇兵、奇策破敵,在郭寧看來,裡頭還帶了一點他自家的猶豫,帶著一點他隱藏著的心軟。他不希望這場行動流太多的血,總是期待勢如破竹,取勝得輕易一些。
畢竟在過去的一年裡,紅襖軍實實在在地替定海軍承受了壓力,某種角度上說,他們是定海軍最好的盟友。
抱著這樣的想法,李霆所部哪怕在奇襲受挫之後,依然試圖以小規模的反覆進攻壓制紅襖軍,試圖將他們從諸城逼退。
從軍報裡頭,郭寧看出了李霆的想法。
或許郭寧本來也有同樣的想法。
但敵人比預料中更強,更堅韌,四娘子楊妙真的號召力也比預料的更強。這個想法已經不現實了!
隨著定海軍的規模迅速擴大,哪怕如郭寧、李霆這樣的軍將,帶領大軍作戰的經驗並不豐富,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難免要在戰爭中吃虧、檢討和成長。
所以郭寧才遣人送來這把金刀。這把金刀,是向李霆表明他自己的決心,也催促李霆下定決心。
那位贈給郭寧金刀的韓人慶,是郭寧和李霆的老朋友,也是漠南三州潰兵中出名的心善之人。定海軍中好些軍官,在流落河北時,都得到過韓人慶的照顧。但韓人慶已經死了,闔家死絕。
殺他全家的兇手,正是紅襖軍。而殺死韓人慶幼子的,便是本來盤踞密州的楊安兒麾下大將國咬兒,當時李霆就在附近,卻沒來得及救人
第416章 軟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