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年人,便是楊安兒。
他身材高大強壯,鼻直口闊,相貌威武。哪怕只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戎服,立在身邊一圈甲冑鮮明的剽悍將校之中,也覺鶴立雞群,氣魄出眾。而在他注視下出城的兵將,亦如鐵流滾滾,殺氣森然。
站在楊安兒身邊一名跛足黃須武將,乃楊安兒的得力副手李思溫。
李思溫是楊安兒麾下將校中,從軍資歷最深的,曾是名將仆散揆麾下九路伐宋大軍的一員。楊安兒常把將士們的訓練委託給他。
李思溫看了半晌將士們的姿態,也覺滿意:「很好,很精神!我山東子弟,個個如狼似虎!」
這支軍隊,便是楊安兒的子弟兵,所謂「鐵瓦敢戰軍」是也。雖然總數不過一千二百人,卻個個都能開強弓,披重甲,曾長驅破敵、死不旋踵,堪稱是當今之世罕有的虎賁精銳。當年楊安兒賴以橫行山東,在戰場上正面擊破大金朝廷定海軍、安化軍兩節度使的兵力,一度威脅山東統軍司的駐地益都。後來與中都的武衛軍對抗,也不落下風。
就連大金的皇帝,都聽說過這支軍隊的驍勇善戰。
前年大金與蒙古決戰時,皇帝甚至還專門手書詔書,遣人催促停留在雞鳴山一帶楊安兒進兵增援。只可惜大金擺在前頭的數十萬眾,當時已經潰退下來,楊安兒如何肯去送死?
他一看局勢不利,便不管不顧地直接退兵。而此後一年多的時間裡,約莫是朝廷諸事紛繁的緣故,竟也沒人來追究。
這段時間,楊安兒練兵不輟,以待後舉。單以將士們的裝備、武藝、乃至熟悉聚合離散的號令等方面來看,果然愈發精純。以此為骨幹,輕易就能聚合起上萬人甚至數萬人的力量,足以雄踞山東,以觀天下之釁。
只是……也有點小小的遺憾。
前年和去年,山東河北皆旱,及至六月,又大雨不止,河流泛濫成災。民間的米價已經升至千餘錢,生活十分困苦。而楊安兒駐在定興縣,全軍吃穿住用都從民間來,將校們雖不曾刻意縱兵作亂,但也沒有嚴格約束軍紀。時間久了,難免搶劫擄掠。
此刻由縣城往南,通向故城店的道路上,百姓們遠遠看到千餘兵馬出外,便紛紛逃散。
路旁有些房舍,本來在去年的戰亂中都被焚毀,楊安兒以為有礙觀瞻,在去年冬天特意遣人重新搭建起了棚子。
這會兒百姓人丁瘋狂逃散,好幾座棚子被推倒了。還有幾處新冒起的火頭,濃煙滾滾騰起。大概是有人乘火打劫,因為距離遠了些,一時看不清是什麼人所為,不過,無非是布置在前隊的輕兵們。
楊安兒看了看那方向,嘆了口氣。
這種情形,他在山東很少見到,畢竟將士們在山東時,所經之地無不是鄉里桑梓,大家也是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到河北以後,卻見得太多劫掠屠殺了。
如楊安兒這樣見慣生死的心如鐵石之人,自然不會因此而滿懷愧疚、同情。但,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信號。
很顯然,將士們在河北待久了,心底里覺得壓抑,覺得朝不保夕,他們有情緒,有想法,憋悶得久了,更有暴虐的情緒要發泄。哪怕以楊安兒的威望,也不能去強行壓制。
所以說,哪怕沒有蒙古人再度南下的威脅,也該回山東了。
楊安兒並不覺得,自己三年前歸降朝廷的決定有錯。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的朝廷,比當時虛弱了太多。楊安兒麾下的猛獸們按捺了許久,也正可以稍稍縱放韁繩,讓他們見見血。
涿州定興縣附近,只楊安兒切實掌握駐紮位置的潰兵、逃人,就有二十餘股,總數不下兩千。朝廷早前連番下令,催促清繳、收編彼輩。楊安兒一來不願多生事端,二來也顧忌著定興縣裡的強宗大族,這才拖延到此時。
一旦他放手施為,這些散兵游勇,誰也不是對手。他們只有乖乖被挾裹入軍中,為楊安兒所用的一條路可走。那條路,便是回山東的路!
微一沉吟,他向兩名躍躍欲試的部將招了招手。
兩人上前半步。
楊安兒向兩人低聲吩咐:「為首的盡數殺了,不必留手!但尋常的小卒,以招攬為上,咱們……」
待要再說,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