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動向(下)
騎隊從通玄門出來,沿著當年胡沙虎叛亂時大軍奔走的道路徑直往北。
走在騎隊最前的是徐瑨。他這陣子在城裡忙得昏天黑地,直到這會兒才把各種事務都收了尾,啟程上了已經越過金口大營的斥候部隊。而跟在他身旁的,則是剛從北疆回來稟報,又立即啟程折返的趙瑄。
這幾年裡,但凡經常往來北疆的人,肯定都和大周軍方合作過。曾經去草原深處打過仗的將士們,總結會也開了一次又一次。軍方從他們手裡獲得了越來越豐富的經驗,包括軍隊怎麼在敵境補給,怎麼補充戰馬,怎麼安置傷病將士,怎麼偵察,怎麼翻山越嶺,這些事情全都有了完善的規程。
比如軍事情報的偵察方面,本來分在各處軍府的不同口子執行。但大戰當前,所有的權限都在最快速度里收攏,歸併到大周朝最得力的情報頭子手裡。
如趙瑄或盧五四之類具備豐富經驗,而又沒有失陷在蒙古人鐵騎重圍之中的人,這幾日裡也都被緊急召回詢問,以便軍府作出後繼的諸多安排。
至於大軍行進的前出偵察,按說徐瑨的身份不同往日,已經不必再親自奔走。但皇帝一年之內第二次領兵北征,要打的是蒙古軍主力,這實在非同小可,也萬萬不容有失。徐瑨心思重,不放心別人,最終決定,還是自己辛苦一趟。
策馬向前疾馳一陣以後,他忍不住稍稍勒停跨下坐騎的腳步,向四周極目眺望,唯見四野茫茫。
森嚴而龐大的中都城矗立在視線盡頭,城牆綿延橫亘於整片平原,而離開這座巨大城池向北不遠,山地和丘陵平原夾雜,地勢不斷攀升。
與地勢攀升相對應的,則是呼嘯而來的北風。北風仿佛輕而薄的利刃時不時划過面龐,令人眼角淌淚,皮膚隱隱生痛。
金口河大營周邊的植被很茂密,大片的林地和灌木不停的交錯。從車廂渠故道蜿蜒引出的盧溝河水經此流入玉淵潭,沿途奔流漩洄,形成許多小規模的泥濘。不過冬季水流量少,北風所過之處,已經把泥濘的土地吹得乾燥,騎隊奔過時,時常激起煙塵。
大金中葉以後天時不正,往往冬季盛寒而夏季酷暑暴熱。當時人們暗地裡將之歸咎於女真人殘虐失德。可大周建立以後,天氣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好轉。
莫說大周,包括什麼高麗和南朝宋國也是一般。入秋以後,都是氣溫一日寒過一日,下降得非常快。
徐瑨估摸著,再過一個月,氣溫就會降到冰點。到那時候,濕潤的土地全都會凍結,然後變得像生鐵一樣堅硬。如果運氣差點,說不定十五天到二十天裡,就會冷到那程度了。
中都附近尚且如此。北面草原又會如何?這幾天裡,從北線多處關隘發回的軍報如雪片也似,按照職權,徐瑨是能隨時調閱副本的,但他這幾天忙著其它要務,竟沒關心。
直到昨晚忽然想起翻閱,他才覺得自己離開軍隊的時間不長,卻已經少了武人對天時、氣象的敏感,未免有點羞愧。
其實徐瑨也曾多次深入草原腹里,深知那片地方在漢地秋季就會開始降雪,若逢雪災,往往數千里冰雪覆蓋,寒冷刺骨。
徐瑨去的那幾次,哪怕依託沿途屯堡的供給,靠著大周商隊強大的運輸合同通行能力,也沒法長時間地在草原活動。深秋初冬還能努力一下,尋找可以通行的地方繞道而行。如果到了深冬還未能返回關內,商隊就只能尋找一個足以容納他們越冬的屯堡,在裡頭停留兩到三個月時間,直至開春。
屯堡外的草原被雪原取代以後,就成了漫無邊際的死寂。沒有動物,也沒有飛鳥,分辨不出草地和水澤。成片的無人區里,可能跋涉十幾天都見不到活物,更看不到牧人。
而且這樣嚴酷的環境下,就算誰想努力行軍,一天裡能走的路程頂多十里二十里。稍稍超過,人體內積蓄的氣血和精力就會迅速流失。那和存心自盡沒有不同。
此時莫說漢人軍隊了,就連蒙古軍,不,就連最抗凍的林中野人都縮在氈包里不敢出來。饒是如此還難免人、畜極大的損失。
蒙古人之所以南下擄掠,有時候是仗著春夏時風調雨順,馬肥可用;但也有很多時候,是因為秋冬天寒、牧草全無。
第九百九十九章 動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