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冷水把王以哲澆個透心涼。他原以為千里之外跑來陳情,少帥起碼能給個靈活的應對之策。誰知少帥不但不發一兵一卒,扔給他的還是那避之唯恐不及的緊箍咒。一陣絕望、怨艾從心頭升起。
王以哲弄不明白,自進駐北平後,少帥怎麼像是變了個人。東北基業可是大帥幾十年風風雨雨創下的啊!難道你少帥願意看著它淪入日本人之手?更何況你少帥當初歸服南京國民政府,不就為抵抗日本人插手東北事務嗎?而且大帥死於日本人之手,東北人誰個不知,哪個不曉。
王以哲雖不能說草莽出身,但畢竟身在關外,尚不能真正了解中國的軍事與政治那種互相纏繞、互相摯肘、難分難解的複雜關係,也不可能了解到,攻於心計的蔣志清為迫使張學良俯首聽命而採取的種種政治權謀和外交手腕,自然也就難以真正理解張學良當時的苦境。
張學良似乎看穿了王以哲的心事,輕輕地嘆了口氣,解釋道:
「既然我東北已歸順南京,我又身為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學良就得聽中央的。我雖為一人之下,可這一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該清楚,邁過他能行嗎?眼下我已派人把情況報告給了總司令,他也指示了,一切先從外交解決。」
其實,張學良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他年輕氣盛,如日當空,正處在事業的頂峰,雖對他鞏固自己的東北大權起了重要作用,但也掩飾了他的一個極大弱點,即對外交、政治上的複雜、艱險缺乏清醒的認識,很多觀點顯得稚嫩。當他看到日本國內的政局出現動盪,而關東軍兵力又顯得單薄時,總是一廂情願地拿日本與中國的情形作比較,因而也更輕信日本人還不至於在整個東北大動刀兵,實行全面的武裝占領。此時儘管已有人向他指出,日軍有可能以占領奉天為開端,逐步實現對東北的占領,但他已完全聽不進去了。
除此之外,中東路事件的陰影不縈繞在他的心底。中東路事件是張學良執掌東北政權後第一次大的對外軍事行動,戰爭的慘敗無異於給意氣風發的張學良當頭一棒,這是張學良主政東北以來遭受到的最沉重的打擊,而這種挫敗感一直延續現在。
在他看來,中東路事件中,蘇聯是被動的,準備不充分,而東北軍是做了充分準備的,東北軍尚且失敗。而現在日本蓄謀已久,早已作好充分準備,東北軍若真捲入戰爭,孤軍奮戰,取勝又談何容易?同時,張學良心中還有這樣一個順理成章的比較:1904年的日俄戰爭,俄國戰敗,其強大的太平洋艦隊和波羅的海艦隊幾乎全部被殲。日蘇相比,日軍戰力明顯強於蘇聯,那麼,東北軍與蘇軍作戰都打不過,更何況要面對比蘇聯更加強硬的日本人了。沒打先有怯敵之心,不能不說與當年中東路的慘敗有直接的關係。
對這些,王以哲當然無從知曉,他只覺得這種事靠外交解決簡直是天方夜譚。何況他是一個軍人、一個領兵打仗的將領,他所需要的,只是軍隊力量的強盛和命令的合理、可行。
「印度的事業你知道嗎?」望著沉默無言的王以哲,少帥言猶未盡地問道。
「知道一點兒。」王以哲心中不免有些納悶。
「蔣總司令要我多研究研究印度,效法聖雄甘地。對日本人就像甘地對英國人一樣,採取不合作的辦法。遇事要退讓,軍事上要避免衝突,外交上要採取拖延辦法。爭取公理,留待國聯裁決。」
張學良一時又有些神情黯然,「我原想回關外一趟,可有些事又使我未便成行。你還是快回奉天吧。遇事多和張輔帥、藏主席商量。」
王以哲退出協和醫院後,一陣失望、悽然之感湧上心頭。東北軍坐鎮一方,幾十年征戰,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今天卻要外國人來保護。大帥要是地下有靈,能咽得下這口氣嗎?唉,讓我回去怎麼向弟兄們交待。
果然,軍官會上,王以哲話沒說完眾人就先炸了鍋:「遭受日本人攻擊,不抵抗怎麼能成呢?這不讓我們睜著眼等死嗎?」
「軍人打仗就是要盡用手中武器。不還擊,不抵抗,那還要我們幹什麼?」
見眾人群情激奮,王以哲站起來擺了擺手,重複道:「我們要絕對服從,不要再為難副司令了。」
年輕氣盛的旅部朱參謀站起來說道:「可我們也不能坐著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