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直到朝露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被涼風吹得毫無血色的臉,才壯著膽子過來請示:「公子……先進屋吧,外面風大。」
&祈舜淡定應了一聲,任由朝露把他扶回了宮殿,內心持續崩裂中。
這麼仔細一想,曾經被他可以忽視掉的蛛絲馬跡都浮現在眼前,譬如那些年明里暗裡在玄瀾的插手下,明明罷官流放就夠了最後卻被他折騰到斬首示眾的政敵;再譬如三年前……噢不不不不,是九年前,先帝駕崩皇宮內亂被他下令在皇城門口凌遲的宮女太監;譬如不斷作死下最終被兒子踢出心門之外的太后娘娘;譬如嫁進皇宮最後和張家一起陪葬的皇后……
好吧,後頭這兩個譬如可以說是罪有應得,但還是顯示出了皇帝的冷血。至於前頭那兩個譬如……他這侄子,是不是黑化的略早了一點?
祈舜覺得,自己有點頭痛。
風中凌亂的回到殿內,躺上床休息,殿內繚繞的檀香有助眠的作用,祈舜很快便睡了過去。夢中的他緊緊皺著眉頭,神情很是不安穩,幾個時辰後在一陣冷汗中驚醒過來,眉頭緊皺。
怎麼會做這種夢……夢的開始是玄瀾把他鎖進孤島上的這座宮殿,夢裡他對玄瀾橫眉冷目,冷嘲熱諷,玄瀾起初還在忍耐,後來一次比一次暴虐,他被關在深宮中久不見天日也逐漸憤恨起來。本該成為千古明君的那個人也因為殺心太重逐漸與朝臣離心,更是一輩子就栽在了他身上,兩人相愛相殺互相折磨。最後,久囚於深宮的他穿著單薄的白衣,笑的雲淡風輕,聲音虛弱,「……我能把你送上皇位,自然也能把你拉下來。」
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懸浮在空中,看著那個世界的自己被玄瀾抱在懷裡,單薄瘦弱的身體連衣服都撐不起來,完全看不出當初長/槍一划無人可擋的模樣,就連腰線都能一隻手環住,脆弱的好像一捏就斷了。
玄瀾低低輕笑起來,繾綣纏綿,仿佛二月恆河沙數,千載河岸青石,「……既如此,那便給朕殉葬吧。」
&他笑起來,像是天光初晴,反正以他這幅身體,也撐不了幾日了。
這一輩子,自你始,至你終。
最後未央殿上的所有人都被他們趕了下去,這座太液池上的宮殿燃起沖天大火,燒紅了京城的半塊天空。
火舌舔舐了他們的身體,懷裡的人已經失去意識,玄瀾也已經發不出聲音來,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人抱緊,嘴唇蠕動,似乎在說——阿舜,生死相纏,你終究還是逃不掉……
這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太液池內碧綠的湖水都都矮掉了半臂,最後火滅時,島上只剩下了一片廢墟。
新帝的羽林衛上島搜尋的時候,承慶帝同那個人都已經燒成了一堆灰,兩個人的骨灰堆疊相融,仿佛就連死也要糾纏在一起。
那一堆骨灰里,艷如血淚的寶石熠熠閃光。
——那是「鳳凰之淚」,歷代皇后的傳承之物。
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曾經對他的皇叔說,「阿舜,朕要你做朕的皇后。」
湖風一起,驚散了過往,吹散了骨灰。
同時吹散的,還有承慶帝飽受爭議的一生,以及他不為世間所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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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夢中驚醒後,祈舜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濃煙中嗆人的氣味猶在鼻尖,甚至意識沉迷的時候他都感覺到了火舌舔舐皮膚的燒灼感。令人……不寒而慄。
&子?公子……您醒啦?」朝露在一旁喚他。
祈舜回過神來,看向四周,這與夢中相同的宮殿布置讓他忍不住攥緊了床單,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起來,那個夢裡的那些年,這個房間,這座宮殿,他看到想吐。
&子?」
&事。」祈舜緩緩呼出一口氣,「你去給我倒杯水來。」左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心臟抽痛的感覺是那樣明顯,就好像被藤蔓緊緊的纏繞住,一點一點,被汲取了血肉。
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他低頭一看,果然是那個項墜,鮮艷如血的「凰淚」正靜靜的垂掛在胸前。
他接過水喝一口,神色有些複雜,「陛下來過了?」
朝露偷偷打量他一眼,低頭回答:「在您睡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