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大院中,住了十三名老老少少的修士,何淼淼看著他們呆滯而絕望的臉,說不上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老修士年齡最大,修為也最高,其餘十二人皆稱他黃老,見他歸來還帶著一名築基修士,臉上閃過片刻希望,結果聽聞何淼淼並非送物資的人,神情才再次恢復了原樣。
那種神態,是對世間一切人、事都已麻木,心生絕望後又歸於平靜,老老實實等死的呆滯。
黃老將何淼淼請入院中的石桌旁,從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隻破舊的白色茶壺,用袖子略擦了擦,又吹了吹上面的薄塵,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想要去一旁的井水中取水,何淼淼這才看出,老黃以及這院中的所有人,連動用靈力的能力都已經沒有了。
「你坐著吧,不必忙了。」何淼淼看著這一切,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可她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心腸冷硬得太久,連如何給人溫暖都已經忘了。
面對那些虛假之人,她能輕易講出違心的誇獎奉承,甚至為了保命,也曾假作真情地求饒。可看著院中這些曾經的修士,她卻連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太廉價了。
在生死面前,一切好言好語,都顯得那麼無用。
她只能讓老黃不要再為她忙碌,不要拖著那副本就快耗盡生機的身子,去給她斟茶倒水。
「你坐下吧,我只是問問城中情況,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老黃默默注視著何淼淼,見她不是客氣,年輕的臉上滿是肅然,眼神中還透著若有若無的傷感,這才放下心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石桌。
他守禮朝著何淼淼拜了拜,才在對面坐下,講述起化泉城中發生的一切。
十六年前,通玄洞天關閉,年幽蘭奪得破界珠離去,餘下的修士雖遺憾,卻也還得要繼續生活下去。
唯有籌謀多年的藥老、衛長風,心神劇震之下,皆有些癲狂之態。
特別是藥老,在洞天開啟前就有些疑神疑鬼、神神叨叨,年幽蘭的背叛,以及失去前往外界的機會,讓他更是差點走火入魔。
金丹圓滿的實力,本就已經可怕,而發了瘋的金丹圓滿,對上怒火中燒的金丹圓滿,更是讓嶺南處處危機。
一元閣所在化泉城,自然首當其衝。
藥老、衛長風的戰場不住轉移,到達化泉城上方時,衛長風也已經怒火攻心,雙刀比之上一次攻城還要駭人。
城中陣法在城主府,唯有藥老與年幽蘭才可啟動,結果無陣法守護的城池,以及裡面的低階修士,都像是待宰羔羊,瞬息就有數十上百人隕落。
「唉...不知前輩見沒見到過衛家攻城那一回,比之十六年前那場大戰,都稱得了一聲小兒玩鬧了。」
「攻城我是見過的,那回亦是死傷慘重,遠郊低階修士殘肢遍地,實在是難以想像癲狂的兩人是如何...如何的喪心病狂。」
何淼淼說到最後有些咬牙切齒,她自知不是好人,不是心軟之人,大多情況下都是自私自利,聰明也都用在為自己謀劃上。可這樣的慘象,無論見多少次,她都有種難以忍受的憤怒。
如何燕心取精血練功,如衛長風、藥老不顧一切的廝殺,都讓她心中的恨意更甚。
「呵呵,可不就是喪心病狂麼。」老黃說起那兩人,自然不會有當年談及高階修士的敬畏,渾濁的眼中有些比何淼淼更加外露的恨。
「我們就是在那場大戰中,失去親人好友,失去店鋪生意,失去住了多年的小院,甚至...失去了動用靈力的能力。」
「我們的經脈丹田,皆在那時產生了裂痕,前輩也知道丹藥珍貴,我們這種半死之人,哪兒有購丹的靈石?」
「更何況,妙丹閣被吞併,一元閣被毀,我們就是想買,也找不到地方買去。這樣的傷勢,連城池都不敢出,只能留在這裡等死了。」
「十六年前,我們之中,亦有不少是與前輩一樣的修為啊...」老黃說著忽然哽咽起來,情緒激動,渾身似乎都在顫抖。
可話音剛落,他又在嘆息中變得冷靜、麻木,院中頓時沉默下來,另十二名修士坐在屋頂半漏的檐下,看著地面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