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不確定前世中明末所遭遇的小冰河時期帶來的極端天氣究竟是那幾年,但是他知道接連不斷的旱情應該是促成前世明末農民大起義的一個重要因素,尤其是山陝地區的旱情更是直接導致農業歉收,本來就已經饑寒交迫的農民無路可走,只能扯旗造反大旗。
大周不是大明,但是根據他這麼多年的觀察,或許在朝廷的治理上大周比晚明似乎要更好一些,但是其內部的各種矛盾卻依然激烈,尤其是明末不存在的皇家奪嫡在大周卻成了一個大問題,而看起來下層矛盾沒有那麼激化,可像內外的潛在威脅似乎更重,比如倭人、西南土司之亂和白蓮教的泛濫,這樣兩相抵消下來,馮紫英感覺大周的局面恐怕和晚明乃至明末局面還是相差無幾的。
這種情形下,一旦出現大規模的天災,像山陝那邊本來就因為地處邊地,要面對蒙古人的壓力,民間百姓更為困苦,災害來襲,官府賑濟應對不力,那麼一旦因為民不聊生的民亂演變成造反,那一場類似於高迎祥、李自成和張獻忠那樣的農民起義恐怕就會席捲整個北地。
這種情形下,為了避免這種禍亂的爆發,或者難以避免,但是在有足夠填飽肚皮的糧食賑濟下,戰亂的程度也會被控制到最小,所以無論多麼看重這種畝產比麥粟產量高得多的作物推廣,都是值得的。
大同歷來就是缺糧之地,山西鎮和大同鎮兩鎮大軍數量多達二十萬人,每年單單是運入糧食的路途消耗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如果能夠在邊牆內外那些山地崗地上種植土豆、番薯這些作物,哪怕是做為輔食補充,也能極大的減輕兵部在後勤上的壓力,尤其是在遭遇旱災的情況下,這些能填飽肚皮的雜糧不知道要比草根樹皮乃至觀音土強到哪裡去了。
同樣的情況也可以在遼東實現,至於東番,如果番薯土豆能一定程度的種植開來,也可以大大減輕拓墾前期的糧食壓力。
總而言之,這是一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還沒有多少人能認識到,能接受,馮紫英當然要身先士卒率先垂範來實踐,讓更多的人來跟隨效仿。
馮紫英有一種預感,這大周似乎要面臨一場前所未有動盪,而義忠親王便會是其中的主角。
看看一北一南十分活躍的北靜王和湯賓尹,還有不動聲色藏在暗中的賈敬,奔走於江南江北的甄應嘉,還有在湖廣積蓄實力按兵不動的王子騰,這段時間異常低調但卻牢牢抓住兵權不鬆手的牛繼宗,這一切似乎都在隨著時間推移向著某個節點移動。
只不過這個時間節點究竟是什麼時候,今年,還是明年,下半年,還是明年初,抑或明年中,這卻不是他能預料得到的了。
他相信永隆帝和內閣應該是有所覺察的,但是不是能能以最壞的打算來考慮和應對,是不是能把所有內外因素可能疊加起來造成的風險和危害都考慮進來,這一點也讓馮紫英存疑。
但身處自己這個位置上,如果過於去提出一些「危言聳聽」的建議,不但不會起到作用,甚至可能還會有負面影響,有的人還會認為自己可能有點兒忘乎所以,自恃在永平府做了一兩件事情就目空一切了。
扳起指頭算一算,自己才二十歲,的確很難讓人相信自己在每一方面都能出類拔萃,都能建功立業。
無論他們表面上對自己多麼讚許,但內心骨子裡的那種不信任,還是會根深蒂固的存在,這種偏見之能通過一次次的判斷失敗和被打臉來扭轉。
對於自己的這種預感,馮紫英當然也不會束手待斃無所作為。
他判斷最大的風險還是來自於漕運物資的截斷,一旦來自江南湖廣的糧食和其他物資陡然中斷,那麼京師城必定會陷入混亂。
而朝廷目前的軍事布置格局一直是北重南輕,九邊之地聚集了整個大周軍隊的精銳,相比之下,南邊兒除了部分沿海衛鎮還有一些軍隊有戰鬥力外,其他更多的都淪為了地方性守備隊類似的角色,真正要用於戰爭很難派上大用場,這種情況下,淮陽鎮(江北鎮)的組建就非常令人可疑了。
如果單以目前的軍事格局,任誰想要在南邊兒搞南北並立劃江而治的意圖都是十分可笑而荒誕的,九邊大軍中任意抽調一兩支南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南方的防線,南方也根本
辛字卷 斜陽草樹 第八十八節 欲速則不達,循序而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