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的話語讓馮紫英觸動不小。
或許對方的確感覺到身體日益衰弱的壓力,想要一舉剪除各種禍患,甚至也獲得了朝中諸公的支持,但卻囿於各種道德、現實的約束,而無法按照最直接的方式來處置,這恰恰是最大的問題。
真要想解決義忠親王,在京中就能一舉將其囚禁,然後趁勢解決掉牛繼宗的宣府軍,至於說只剩下王子騰的登萊軍還在湖廣,能翻起多大風浪來?
蛇無頭不行,解決掉義忠親王本人,再把宣府軍控制住,南京諸部也好,江南士紳也好,登萊軍也好,大勢之下,都只能俯首跪拜,然後再來一一釐清處置掉,這難道有多難麼?
至於說太上皇,當下或許他還有些影響力,但是只要永隆帝能抹得下顏面來,馮紫英相信太上皇頂多也就是心中恚怨,卻絕不可能跳出來加以反對,那只會讓整個朝廷陷入混亂,讓外敵得利。
作為當了幾十年皇帝的太上皇來說,分得清楚感情和理智選擇,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畢竟永隆帝也是他的親兒子,還是他自己選定的皇帝。
在這一點上永隆帝的多疑和優柔寡斷暴露無遺,也許年輕時候好一些,年齡大了身體差了,這個弱點越發明顯,也許義忠親王就是瞅准了永隆帝的這一弱點,如同當年前明的景泰帝一樣。
景泰帝還有一個于謙,而永隆帝身邊的文臣們似乎都更願意冷眼旁觀,而如張景秋和顧秉謙之流,無論是能力還是威望都遠不及于謙那樣的中流砥柱,而武勛們卻都更支持義忠親王,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可對於自己來說,這意味著什麼呢?
馮紫英一時間有些躊躇彷徨,自己該如何應對永隆帝的問詢?
如永隆帝所言,似乎這一次召見只怕不單單是為選儲立儲之事。
照理說這等事情馮紫英也不可能有多麼高明的見解,縱然談及恐怕也很難獲得永隆帝的認可和信任才對。
自己現在的層級還太低,連齊師喬師這些人在一些特殊話題上都避開了自己,顯然是覺得自己太年輕,還不適合參與到這些事務中去,而應該是做好現在的本職工作,可永隆帝今日的態度卻又讓馮紫英有些疑惑,這副情形像是不完全和齊師喬師他們的態度一致。
「皇上若有垂詢,臣自然知無不言,但臣人微言輕,且經歷尚淺,許多意見看法未必正確,所以臣懇請皇上當多徵詢朝中諸公意見,方為上策。」
馮紫英的話讓永隆帝忍俊不禁,捋須微笑:「馮卿不必多慮,這麼幾日裡,內閣諸公和七部尚書侍郎以及都察院諸公,朕都需要一一問計,朕要問的事兒,馮卿只管從你自身角度來進行分析評判即可,無須擔心有什麼關礙,朕自有判斷。」
馮紫英這才點頭道:「既是如此,臣自當殫精竭慮。」
永隆帝問及京通二倉大案後續處置,馮紫英簡單作了介紹,並表示已經進入尾聲,年底的相關追繳銀兩也會如數上繳。
永隆帝又問及馮紫英原來曾經躍躍欲試的西山大案。
這一個問題馮紫英曾經和齊永泰、喬應甲以及戶部尚書黃汝良都談過,齊永泰和喬應甲都明確反對,表示現在不是再起戰端的時候,西山案涉及到京中要員甚多,遍及文臣武勛和宗室,很多更是交織在一起,特別文臣中反而是北地士紳中比例不小,一旦引爆,恐怕會引起巨大反彈。
當初馮紫英離京前往永平府就是因為北地士人認為馮紫英的開海之策北地幾乎難以受益,反而是江南士紳從中得利頗大,所以才會群起攻訐,齊永泰和喬應甲替他扛下了很大的壓力,最終才讓他避往永平府躲過風頭。
現在好不容易利用三屯營一戰之後的契機讓馮紫英重返京師,如果因為這西山案再度引發北地士紳的攻訐,只怕弄不好馮紫英又要離京了。
倒是馮紫英和戶部尚書黃汝良談及此事時,黃汝良頗為意動。
當下戶部銀庫枯竭,急需錢銀,京通二倉大案所獲在支應西北軍需之後還有多諸多欠賬需要一一解決,所以估計到年底又要捉襟見肘,作為戶部尚書,黃汝良現在如救火隊員,成日裡就琢磨著從哪裡弄來銀子,而節慎庫卻又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的皇上私房錢,黃汝良也不想剛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