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出台律例予以規範和保護?」王紹全的意識顯然還未達到這一步,有些疑惑地道:「這個如何來規範保護?」
馮紫英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封建商人意識的局限性。
他們還沒有認識到這種新技術新工藝可能帶來的巨大利益,沒有覺察到這些新生事物會給整個社會發展帶來的巨大變革作用,他們只看到了保守秘密能給自己帶來的利益和好處,但就目前來說,他們能意識到這一點也算不錯了。
「朝廷現在還沒有這種新的律法,但是並不意味著就不能出台新的律法,沿襲千年的三省六部制,一直到大周變成了只有內閣和六部,但現在朝廷又要新設立商部,將中書科變更過來,變成七部,這不也是變革創新麼?既然連朝廷制度都能革新,新設律法又有何不可?」
馮紫英的話讓王紹全深以為然,「大人,您的意思是還要和江南那邊……」
「我們現在還只是在冶鐵和水泥上有一些新的技術工藝,可能日後會在鑄炮、制銃上學習西夷技藝加以創新,但是對於江南士紳來說,他們在絲織、制瓷、制茶、製藥、紡紗織布這些行業一樣也有許多不傳的秘密,如何能讓這些秘密的首創者利益得到保護,但是又能讓這些秘密推廣開來,福澤民眾,這個矛盾如何來解決?」
馮紫英沉吟著道:「就像人家探索出了到蝦夷、苦兀的航路,甚至聯繫好了當地的特產資源,你卻從一個船員那裡得到了海圖,自行去商貿了,這如何能行?以後誰還願意去探索新的商道航路?」
王紹全連連點頭。
「那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呢?我以為朝廷就應該以律法形式明確下來,新技術新工藝可以得到推廣,但是你應該給首創者以利益獎勵,比如製作水泥,你要用我的新工藝技術,沒問題,那你建一個廠,按照生產規模,每年就應該支付一定銀子來彌補我前期的嘗試摸索所花代價,這個價格可以商量,這樣可以加快這種新工藝技術的推廣,讓水泥更普遍使用,同樣我們也可以以這種新技術新工藝作價入股,和江南士紳合辦新的水泥廠,……」
王紹全忍不住站起身來,眼睛發亮,「大人此言甚佳,若是可以,我們山陝商會也不是那等狹隘之輩,也願意和江南商賈合力辦這等工坊,共謀發財,……」
「嗯,所以一方面我們要力推朝廷儘快出台這類律法,另一方面我們也要考慮如何將我們的冶鐵、水泥製作技術推廣到南方,不妨可以與莊記合作,先行在兩廣那邊幹起來,至於江南,可以考慮下一步。」
馮紫英的意見讓王紹全很贊同,兩廣和江南雖然同屬南方,但是江南核心區素來是以南直、浙江、福建、江西四省直為尊,兩廣雖然地位比西南高,但是在江南士人心目中只能算是外圍。
也就是說,現在的士紳群體中,北地士人和湖廣士人有結盟趨勢,而江南士人則是與兩廣士人關係密切,西南士人因為分量的確太小,只能左右搖擺,也難以發揮出多大作用。
「大人,此法甚佳,廣佛之地歷來商賈繁榮,當是一大利好,莊記在那邊亦有地利之優,江南士紳手腳海伸不到兩廣那邊去,的確可以先行一步。」
「紹全,這一且都要等到咱們在永平府這一關過了才行,咱們最寶貴的不是高爐窯爐,不是鐵礦煤礦,而是這幫已經逐漸熟練的匠人技師,有這批人的帶領,我們可以不斷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熟練匠人出來,這才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有他們,我們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探礦、建爐、燒窯、冶鐵一直到出料,而換了一幫人,即便是他們知曉我們的工藝流程,他沒有兩三年根本就不可能達到我們現在的水準,燒制出來的鋼料鐵料和水泥,能達到我們摸索了這麼久的質量麼?不可能。」
馮紫英對這批匠人技師的看重程度遠勝於其他,這也讓王紹全頗為觸動。
相較於自己那些同伴們,馮大人顯然看得更深遠,對這幫匠師的作用也認知更深刻,甚至還刻意淡化了他自己在從冶鐵到製作水泥這些新工藝的提點指導作用,這越發堅定了要牢牢抱住這根粗腿的決心。
馮紫英心中一直在醞釀一句話,只是無法出口,「十七世紀最重要的是什麼,是人才!是科學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