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西是個小縣城,模版跟汾陽一樣,窄而髒亂的街道,偶爾可見的高樓。充其量就是城邊多了條河,還有滿山的栗樹,若是夏天,倒還有那麼點山清水秀的意思。
潘家口水庫還是那麼懶懶軟軟的,黏糊在灰茫茫的山頭間。它是華北電網最大的蓄能發電站,白天放水,晚上再抽回去,不停的抽,放,抽,放……水位波動太大,不易結冰,也是北方最大的不凍湖。
褚青正躺床上嗑栗,正經的遷西大板栗,外皮跟打了蠟似的泛光。用指甲在間劃開一道印,再一掰,殼分兩瓣,露出米黃米黃的栗肉。
他身上就穿著毛衣毛褲,一點都不冷。劇組把這賓館直接包了,賓館有自己的小鍋爐,燒得那暖氣洗條褲衩擱上,第二天早準保幹得透透的。
今兒早上沒戲,不是姜聞發善心,而是道具組因為一個物件跑了半個縣城都沒找著,老薑一怒之下,親自去跑剩下那一半縣城。
這貨拍戲忒慢,靈感太多,隨心所欲的改台詞,改鏡頭,改體位,除了他自個能整明白,別人一直都迷迷瞪瞪的。一場戲,他可以想出幾種拍法和演法,都會試試,然後從一堆不滿意當挑出更不滿意的,全部推翻,重新再來。
「擦擦擦!」
門外似有鞋底拖著地走動的聲響。
褚青一聽這聲,趕緊下床跑過去開門,正看著陳檣遛早兒回來。邁進門口的時候,鞋底在外面蹭得有點滑了,身一載歪。
「哎呦老爺您慢著點。」
褚青連忙把他扶住。一步步的坐到床上。
老頭八十了,身體倍兒棒,連拐棍都不用。進組的時候,姜聞本想給找個專門陪護的,老頭說用不著。那姜聞也不放心讓他自個住,就把這任務交給組裡看起來最細心的褚青了。
好吧,細心,敏感,溫和,不得不說。他這些個屬性,有時候真心讓人覺著很娘……
陳檣戲少,歲數又大,姜聞最近主要就是拍他的戲,早完事早放心,再拍個兩三天。老爺就該收工回家了。
「又吃栗呢?」陳檣看他床頭柜上攤著個塑膠袋,笑問。
「嗯,我就愛吃這個。」
褚青剝開個栗遞給他,道:「您嘗嘗。」
陳檣把那栗肉又掰成兩瓣,塞嘴裡一瓣,道:「吃多了脹肚,不消化。你也少吃點,年輕輕的用不著吃這個。」
褚青沒聽明白,問道:「這咋說的?」
陳檣很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這東西補腎,上火。」
「……」
丫知道吃栗補腎,但真沒往這茬上想。
我說老爺你能不能有點職業形象?國電影史上三大土豪惡霸,黃世仁!南霸天!胡漢三!您一人就占倆,現在您擱這跟我討論補腎不補腎的問題?
他幫陳檣脫了厚厚的外套,掛在衣櫃裡,又倒了杯熱水。隨口問道:「咱小二哥最近忙啥呢?」
陳檣一臉操心的模樣,道:「還能忙啥,審節目呢唄,一審二審,三審五審的。能審出啥好東西來?」
褚青笑道:「咋沒有好東西,多少人都指著他小品過三十兒呢。」
陳檣道:「你可別抬舉他,他差得遠了。」說著又嘆氣道:「我臨過來,他還給我打電話,說跟導演弄得不太愉快,明年可能就不上了。」
褚青安慰道:「小二哥本事大,不上照樣槓槓的。」
陳檣笑了下,忽地眨了眨眼,又覺著右眼睛有點酸,就揉了揉。
褚青嚇一跳,看他右眼珠通紅通紅的,左眼睛卻沒啥事,不禁道:「您這眼睛……」
「沒事,老毛病。」他掏出手絹按在右眼上,道:「以前下鄉演《白毛女》,被一老鄉拿蘋果打的,一直沒治好。」
「那啥時候的事兒?」
陳檣想了想,道:「四……四年,對,是四年。」
褚青石化了,四年,特麼我爹還沒生出來呢!
「蘋果算好的了,有次下部隊,一小戰士直接槍兒頂上膛,差點給我崩了。」陳檣按了一會,感覺好點了,拿下手絹,很是懷念的笑道。
褚青暫時理解不了這種老表演藝術家的革命情懷,不過一提起《白毛女》,就來了興致,道:「哎老爺,您那黃世仁有
第七十一章 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