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一室暖香
不談李郁是何種境遇,倒是白安進了門,那慘澹的臉色就把在客廳里剛擺好了茶水的於芬嚇了一跳。
這熱心腸的護士姑娘,幾步跑上去就把白安身上的包給卸了下來。
「哎呀,少爺,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來來來」於芬扯著白安的小臂將人按到沙發上來,一杯溫度正好的水直接被她塞進了小孩冰涼的手心裡。
白安怔了一下,蒼白的笑了笑,捧著杯子,細細的抿了兩口,偏熱的水順著泛著噁心的喉管,漫進發酸的胃裡,無比貼慰。
他一下子感覺好了很多,青白的臉色都略微緩和了。
「沒什麼,」他抬頭對於芬彎了彎眼,聲音雖然還是有氣無力的虛弱樣子,但到底不是先前連口都開不了的奄奄一息了:「就是有些之前坐了飛機,又有些暈車,一下沒緩過來。」
再灌了一大口水,他安撫的朝那滿臉心疼的姑娘做出個輕鬆的表情。
「不用擔心,你看,現在不是好多了嗎?」
於芬沉默了一瞬,伸手像是想要揉揉他的頭,撫摸一下少年的臉,卻又不知怎麼的,半路收了回來,最後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眼神含著快要溢出來的心疼,溫柔的化成一汪水。
白安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偏寒的體溫都被手中的杯子捂熱了一些,難受也弱了,疲憊與困頓頓時後知後覺的湧上來,讓他只是轉轉腦筋都覺得勞累。
於是,他也就沒有多想,將這個問題放下來,維持著抱著杯子的姿勢望了眼窗外,眼神卻遲鈍的在這方向頓住了,像在怔怔的發呆。
他機械般有一下沒一下的抿著杯子的溫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溫暖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照進來,整個他半個身子都鍍上一層淺淺的暈色,白安指間已經快到了底的玻璃杯里,縷縷水霧煙氣般飄散在空中,模糊了他的下巴,濕潤又飄渺。
從於芬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覺得這個還算作孩子的少年,眼神空蕩又複雜,儘是不可捉摸的思緒。
她是很早就認識這一家人的,白夫人身體不好,生前幾次生病,都是由她在這個別墅中護理照顧,這也是為何比她高級或更有資歷、甚至更漂亮的護工那麼多,白安術後休養,卻單單由她來照顧的原因。
於芬二十出頭剛做高級護工時,就見過十二三歲的白小少爺,那時的白安,年紀小,臉上兩團萌萌的嬰兒肥還沒因為化療退去,眼神乾淨的像深海里收藏的水晶,帶著一團鮮活的稚氣,好看乖巧的像西方大教堂里精美穹頂畫。
天生就讓人想將一切最好的都碰到他面前,她做夢都想要這麼個惹人疼的弟弟。
也許是這短短半年來發生的事太多,小少爺不僅是由內而外散發的氣息變了,連臉部輪廓的線條,都比以前更加深刻了幾分,菱角並不明顯,卻已經深沉。
這個孩子成熟的速度太快,像加了高純度的催化劑,一夜之間就懂事的讓人無奈。
不經意間,他已經習慣像真正成熟的男人一般,將一切傷痛難受深深埋在心底,只給身邊的人留出輕鬆安撫的笑臉。
只這麼一想,和白家相處了快三年的護士姑娘,心臟就像被撕咬了一般的疼。
於芬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將留連眼眶的淚意自眼角押回去,睫毛卻仍沾了濕氣,和平日裡風風火火的爽利模樣大相庭徑,她緩過神來,掩飾的抬手,想要撩撩盡數盤起的髮絲里落出的一縷鬢,這一套動作還沒做完,她眼神落在沙發上,瞬間嘎然而止。
二十五六歲的姑娘,這一刻哭笑不得。
接著就是重複的心疼。
只見沙發上,少年維持著抱著杯子的姿勢,脊背放鬆的靠進鬆軟的皮質沙發背里,眼睛閉合,修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眼瞼上打下一片細碎扇影,隨著他細微綿長的呼吸,規律的顫動。
他眉宇間還帶著沒來的急盡數收起的疲憊,膝蓋下意識的微微向上蜷縮,握著杯子的手,也緩緩的放鬆了。
安靜的,極其稚氣的模樣。
於芬不自覺的微笑,快手將幾乎要掉下去的杯子抽出來,輕輕放在桌上。
無聲無息的將茶几抽屜中的遙控器翻找出來,控制著沙發靠背緩緩放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