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氣清,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被撒上了一層金粉,秋日的太陽已經西斜,碧溪從箱子裡拿出披風,為陶采女披上,陶采女痴痴的望著湖面,不知在想些什麼,碧溪給她系好披風,她眼也沒眨一下。
默默的在心中嘆口氣,碧溪灌了湯婆子放到陶采女小腹處,她愣了一下,伸手攏了攏湯婆子,好讓這絲溫暖離自己更近些。
「為什麼你不走?」陶采女收起心思,轉頭看向碧溪。這個女孩比自己小兩歲,已經十四歲,雖然還沒發育完全,但是看的出不是個醜丫頭,她入宮來不得寵,父親只是小官,幫補了她什麼,她又不會爭搶,剛進宮時皇上也想過來看她,但是半路被別人給攬走了。如今進宮兩年了,若是她沒進皇宮,只是嫁給了普通人,想必如今孩子都有了。她不後悔,進宮的路是她自己選的,她心性驕傲,平常人駕馭不了,門戶高的公子她攀不上,想著若是進宮,說不定還能謀出點不同的人生,只是現在看來,她還沒有那個資本謀出不同的人生。她自己也罷了,為了自己的人生,再不甘願也要努力走下去,可是碧溪不同,她可以有更好的去處,就像那幾名宮女一樣,另尋個有錢主子,獲得的打賞也多,可是她卻在自己身邊待了兩年。
「采女是為姐姐們的離去而心寒嗎?」碧溪捧起湖水,小臉上洋溢著笑容,說的雖然是令人不悅的事情,可是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陶采女和她都不在意那幾個人是否還在,陶采女進宮一年不受寵,那三位宮人便開始打聽哪位主子身邊缺人,心早就飛走了。
「呸,她們也配。」陶采女冷哼,一張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不屑。再不濟她也是官籍,宮女內侍是賤籍,一輩子只是奴才,她怎麼可能因為幾個奴才心寒。
「是是是,我的好主子,她們不配。不過我從沒有攀高枝的念頭,要再多的錢我給誰花呢,父母為了弟弟把我賣了,難道我還要賺錢養活他們?不知別人怎麼想的,甘願拿錢養家人,我卻是不願意,拿我的命來換弟弟的命,我不願。」
「還說的振振有詞了?」陶采女也被碧溪逗樂了,笑了幾聲,想到第一次碧溪時,碧溪怯生生的撿了自己的手帕還來,那張臉曬的很黑,可是她的眼珠子更黑,她倔強的看著自己,臉上還掛著淚痕,她看了便生出了憐惜之情。窮人家的子女總是不幸,她家的姑娘們都被賣了,賣的錢來養活一對雙胞胎弟弟,對此碧溪很是憤恨,也是這樣的情緒導致了她小小年紀思想卻是早早成熟。
「采女難道又要跟我講大道理?」碧溪的笑臉瞬間消失不見,板著一張臉擺出生氣的模樣。
「我才不說,大道理跟你能講的通?還不是搬出聖人名言子不教父之過,讓我去找你父親說教,只是生養之恩大過天,真正遇到困難,幫你的始終是你的家人。」
碧溪黑著臉不說話,她的心裡也是糾結的,世道的艱難她也知道,雖然她賣身入宮,可是卻是有口飯吃,外面每日餓死的人有多少,陶采女最新的話本子裡都說:官家有狗,每日晨間放出覓食夜間死者,三月壯碩如小牛,官家屠之,呼朋一日吃完,讚不絕口。
不知父母兄弟有沒有餓死,成為狗的美食,她的差銀每月都有寄出去,雖然不多,買點粗米糧應該也餓不死他們了。
陶采女說的道理她懂,她不是笨丫頭,不然也不會從洗衣女變成陶采女的宮女,可是窮苦人家的事,陶采女沒經歷過,那種心酸,她不能體會。
弟弟出生時,家裡米糧盡斷,看著父母歡喜的看著弟弟笑,她們姐妹也高興。晚上她起夜時聽到父母在說話,她好奇父母大半夜的不睡覺的在幹嘛,便偷聽了幾句。父親說,再不吃東西,他就要餓死了。母親說:好吧,一個人死總好過一家人死。父親像得了令,轉身跑進了她們小姐妹的房間,房間裡還有三個姐姐,父親拖著三姐出來,一棍子敲了下去。第二天家裡便有了肉湯,還有好多肉掛在外面晾曬。
幼小的腦子,本來對人間的事懵懵懂懂,可是經歷了此事,卻像是突然開了竅,一下子有了不同尋常的成熟與穩重。
當時死亡離自己如此的近,三姐邊上睡的就是她。那些天不分白天夜晚,她都喜歡往山上跑,她寧願在山上吃野草,也不想回到家中,後來領到了救濟糧,她才安心的回了家。
這是啃噬她心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