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連懷觀的到來,劉鈺是有自己想法的。此人敢來,便足見膽識和能力。
只是,巴達維亞的事,只靠這膽識和能力,是不夠的。若是處理不好,很可能將來作為大順統治基礎的數萬最底層的華人,就要白白犧牲。
他現在不擔心海外華人沒有反抗的勇氣,而是擔心勇氣過了頭搞出來盲動主義。
為了震懾一下連懷觀,劉鈺擺出來很久沒有擺過的譜。
正宗的鯨海節度使,官身在這,級別在這,禮法自然也在這。
青旗、青扇、杏黃傘、銅棍、獸劍、旗槍、迴避和肅靜牌……基本上沒怎麼用過的一大串的儀仗擺開。
這不是再給連懷觀下馬威,只是提醒一下連懷觀,天朝制度就是這樣,讓他在真實的天朝面前和真實的荷蘭面前,做出一個選擇。
大順皇帝會對巴達維亞動兵的唯一理由,不是因為巴達維亞有許多海外華人,而是因為劉鈺說巴達維亞可以賺錢。
劉鈺很清楚皇帝是個什麼玩意兒,指望幾句熱血上涌民族利益之類的話,是說不動皇帝的,不管這個皇帝姓啥。
巴達維亞的局面,在大順手裡,與在荷蘭手裡,必然是不一樣的。
荷蘭走的是商業資本主義,中毒太深,加之全國百十萬人口,半數在炒股,半數在跑商,除了造船業,荷蘭拿不出什麼有台面的手工業。
只能採取暴力手段,維繫其中的利益。而為了維護暴力統治的成本,又不得不追求暴利。
不管是瘋狂地在印尼砍香料樹維持「供小於求」的高價;還是壓榨蔗糖價格嚴查走私不准私賣,都是因為荷蘭不能把印尼當成傾銷地,而只能搞這種最低級的殖民政策。
大順不同,此時的手工業,若是英法沒有極端重商主義的貿易保護政策,是真的能把英法的手工業徹底衝垮的。
皇帝需要的是壟斷紫膠、香料、蘇木,這需要延續荷蘭人對爪哇人的統治方式。
而華人需要的是土改、分地、自由經營和廢棄包稅制。
甲必丹和雷珍蘭們的利益,不是華人的多數利益。
就算收回了巴達維亞,劉鈺對巴達維亞的態度也很堅決:不允許巴達維亞的地頭蛇依舊控制著巴達維亞,不管是甲必丹還是雷珍蘭,通通都得消除。
好在巴達維亞的絕大多數華人從事的是蔗糖行業?不是香料和紫膠等一系列熱帶特產的種植和栽培。
占了華人絕大多數的貧苦僱工的利益?和皇帝的利益,並不衝突?這就有了一個居中調節政策的環境。
劉鈺現在只能確定?連懷觀有反抗荷蘭人之心,但卻不知道他是站在誰的利益上去反抗荷蘭人?
海外的華人?不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而是被不同的經濟基礎分出了明確不同階層的群體。
這連懷觀?代表哪一部分的利益?
沒有政策?能讓巴達維亞所有的華人都受益。
終於抵達了威海的連懷觀,還是第一次見到天朝高階官員的陣仗。
他在戲文和小說里常聽,但在巴達維亞實在沒有機會見到。
戲文的影響還在,一片儀仗隊的叫嚇聲中?連懷觀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他不是官渡之戰投奔曹操的許攸?劉鈺也不了解這個人真正的目的,不可以用什麼倒履相迎的態度。
一番官面話之後,劉鈺還是做出了足夠溫和的態度,連懷觀去後堂候著,半晌功夫劉鈺才慢悠悠地來到了見客的地方。
連懷觀回想著剛才的依仗威嚴?心中也先膽怯了幾分。
待侍從上了茶,也不敢喝這茶?只能坐在那等劉鈺問話。
劉鈺打量了一下連懷觀,二十五六歲?膚色可能是因為在熱帶曬的,有些黑。
體格很是健壯?但是腰背筆直?一看便是自小沒怎麼幹過累活的。
「連壯士從巴達維亞前來?有何見教啊?有話不妨直說,一會兒我還要去練兵,著實匆忙。」
連懷觀本想著先看看再說,一聽這話,也只好直奔主題。
將巴達維亞的情況大致一說,又道:「大人,天朝既猜測荷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