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心想,自由貿易?這也不盡然,但對一個皇族成員而言,能想到這一步也算難得了。
皇帝想要摟錢的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對西洋諸國一口通商,自己控制壟斷特權,不止方便徵稅還分到一部分貨物的利潤。
基本上,這對國內的手工業而言,其實沒有什麼侵害。
是不是一口通商,都不影響西洋人買走多少貨,現在制約西洋人貿易額的是他們本國的重商主義貴金屬積累政策,而手工業規模取決於有多大的市場。
此時的世界貨幣,不是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後的美元紙,而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自己少進口一些貨,本國的貴金屬就能少流出一分,自己強一分,別人就弱一分,西洋諸國都在奉行這個思路,使勁加關稅。
劉鈺不想搞一口通商,而是想走出去,掌握貿易主動權,哪怕還要看此時已是弱雞的瑞典人的臉色。
靠哥德堡的走私販子,算自由貿易嗎?
很難說。
自由貿易有時候就是一廂情願,就像此時此刻的大順。
此時是真的想自由貿易,可自己一廂情願想自由貿易,並不能讓英國放開茶稅、修改曼徹斯特紡織品條例、廢除航海條例、解散東印度公司和取消壟斷權。
想是沒有用的。
劉鈺在李欗看過的那些小冊子裡,只是隨手一點,並沒有選擇辯經去解釋到底什麼才算是自由貿易:反正也不用解釋,大順此時不需要關稅壁壘,大概便說沒關稅壁壘就是自由貿易,有就不是。當然,並不是這樣定義的,但也足夠了。
他想再提醒一下李欗。
李欗此時也正眼巴巴地看著劉鈺,希望從劉鈺嘴裡得到一句諸如「七皇子果然聰慧過人」之類的評價。
他說的這番話,自覺既算是迎合劉鈺,也算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然而劉鈺並沒有開口誇讚,而是講起來另一件事。
「七皇子可知荷蘭國在南洋的巴達維亞?」
李欗立刻把書中的內容背了一遍,道:「巴達維亞,赤道之南,南緯約6度,此地不見北斗。若以京城為天下之中,此地約為西經10度,以東西論約與天保府同經。其地炎熱,四季如夏,多雨多潮多發瘧疾。地產蔗糖、香料等等,自前朝便有天朝人南下定居,以避閩地八山一水之困。」
這都是小冊子上的內容,李欗記性不錯,這小冊子編寫的也算是儘可能以大順為參照物,背起來卻也容易。
經緯度這種事,劉鈺編寫小冊子也不敢胡亂寫。要經度緯度不以京城為天下之中,反倒是以威海,那就純屬沒事找事了。
等李欗背完,劉鈺已經醞釀出了嘆息聲。
「前朝閉關,不與荷蘭通商。故而自天啟之後,荷蘭人慾要得貨,必求天朝海商往巴達維亞,更資助李旦、鄭芝龍等劫持往馬尼拉的貨船。彼時,只要去船往巴城,不但公平買賣,還多賞賜布匹香料,以求下次再去。」
「本朝開關之後,荷蘭人於閩、粵、江等地建設商館。自此之後,華商若去巴城,多被剋扣,動輒扣貨。如今更有傳聞,荷蘭人以為天朝移民過多,欲殺之除之。」
「七皇子以為如何?」
李欗想都沒想,下意識地答道:「自如漢之陳湯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鷹娑伯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漢唐開西域,將士或步行、或騎馬、或駕駝。而巴城遙遠,非軍艦不能至,步行是去不成的。所以本朝開關,似比前朝而言更像是自由貿易,但若無海軍,全然自由貿易,反倒助長了西夷有恃無恐。」
「荷蘭人或想,反正你們要我的銀子;亦或者,反正你們不賣給我,我也可以靠海商運到巴城,或是借他國商館的空子。是以,殺便殺之,你們也打不過來,有恃無恐,有何懼哉?」
「哪怕本朝斷絕了與荷蘭的貿易,只要還繼續開關,允許南洋貿易,總會有人把貨運到巴城,此難禁絕。所以若想開關而又使得天朝子民在外不受欺凌,必要有海軍。」
這話算是說到了點上,劉鈺當然是斷章取義,荷蘭人想要在巴達維亞排華的原因不是這麼簡單。
更像是公司的政策
第十五章 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