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劉鈺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
總不能去問問皇帝:哎,皇帝,是你讓劉鈺下套,把那些鄉紳都弄死的嗎?
就算誰傻了,真的去問,皇帝肯定會否定。
還得告訴這些人,扯淡,我哪有這麼壞?我是仁德之君,你們怎麼能這麼想我呢?我怎麼可能用這麼不仁德的手段呢?不要造謠啊,簡直詆毀君父。天子是兼帝又兼師的,我就這麼做天下道德表率的?
所以,整件事的關鍵,在這些官員看來是什麼?
是這些鄉紳的死活嗎?
顯然不是,他們根本不關心,並且毫無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心。
是這些鄉紳犯下的罪行是不是足夠被殺?
顯然也不是,他們依舊毫不關心,死不死的,反正殺的又不是自己親戚。八百里內不為官,大順官場最基本的規則。
那麼,這件事的關鍵在哪?
關鍵,就在於把這件事,做成道德上的死案。
整件事的幕後黑手,「真的」只是因為這些鄉紳道德敗壞,而盛怒默許嚴辦的。
絕對、必然、肯定、一定不是因為土地問題,而處置這些鄉紳的。
出於義。
絕非利!
法律上或許罪不至死,但道德輿論上必死,且無人敢翻案懷疑的那種必死。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生產資料的分配問題。雖然他們可能不用這個詞,但牛頓發現萬有引力之前不代表人就沒有引力吸著。
而且要考究的細節,絕對不該、也絕對不能是去查到底誰在背後倒賣粗糧,糊裡糊塗就行。
細節的重點,在這些鄉紳平日裡做的那些道德上的狗屁倒灶的屁事,叫人聽著就睚眥俱裂但實際上在大順正常的不得了的那種屁事。
大張旗鼓地批判道德。
悄麼聲的把田均了。
這是大順常用的手段,以聖人的標準來要求人,真要查幾乎每個人屁股上都有屎,但關鍵在於查誰。
不止官場,就松江府這幾年崛起的豪商,真要查過去的事,東洋貿易公司的絕大部分股東,基本都夠槍斃的資格。
當年在長崎的時候,有沒有為了貿易信牌跪舔過長崎奉行?有沒有賣國違禁品?有沒有把自己的商船稱為貢船暗示大順給日本朝貢滿足日本那邊的精神需求過?
然而只要不深究,不一個個全活的好好的?還剛得了皇帝御賜牌匾的獎勵,嘉獎他們為修繕三峽水道捐了十萬兩銀子呢。
至於要扳倒劉鈺,現如今官場上的人早看明白了。前朝魏閹倒台,是因為魏閹罪狀太多呀?還是因為天啟帝薨了?天天噴新政都快成朝會日常了,有個卵用。
那松江府的西洋貿易公司的神秘大股東是誰呀?
自由貿易號去年裝的半船特等瓷器是誰的呀?
景德鎮居然敢印帶十字架的釉彩圖案背後撐腰的又是誰呀?
查封丹麥東印度公司之後的幾十萬兩白銀的海商「主動報效」咋就這麼巧?
蘇南稅改派去的一大堆府尹副手類同知都是誰選的?
皇帝這幾年財大氣粗的內帑銀都是在誰手裡把著賺的錢呢?
六政府官員對西域是否繼續駐軍移民這件事,連個屁都沒法放,因為皇帝壓根沒用六政府的錢,那麼皇帝的錢從哪變出來的呀?
要不要去查查景德鎮那些耶教特色瓷器圖案的撐腰者到底是誰呀,竟敢違背朝廷禁教律令,抓出來砍頭啊?
看明白的,早歇著了,省點唾沫等著秦惠王衛鞅故事呢。這都沒看明白的,那能力也就沒資格入局了。
第七一四章 全都裝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