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送上!
萬安縣的亂象早已波及到離著不遠的泰和縣內,關於高家寨的事情也早已鬧得路人皆知,只不過懾於朝廷淫威,老百姓不敢大白天亂講而已,這幾天來不斷有人帶著真真假假的消息到來,大街小巷茶樓酒肆里,湊在一堆竊竊私語的人越發的多起來。
等到這一日,傳聞朝廷兵馬已經徹底剿滅高家寨山匪,余者焚山自裁引發大火,繼而威脅到萬安縣安危的時候,民間物議更是達到了巔峰,無數百姓的臉上都寫滿了失落和惋惜,不知多少人背地裡暗嘆,又一夥好漢喪生了!這堂堂的漢家江山卻是越發的沒了希望!
諸多的消息一點不拉的傳入辟居城郊的春浮園,就在外面沸沸揚揚胡亂猜疑的時候,深藏於密室中那位被朝廷追索一個月都摸不到蹤跡的要人,卻再也坐不住了。
春浮園,是泰和蕭家興建的一座莊園,其中不但有亭台樓閣等種種建築,更有庵堂供奉之類的去處,占地面積極大,房舍眾多,深深幾重。
而在庵堂下的密室里,無可藥地禪師---這位朝廷幾省通令追捕的要犯,卻一改往日的沉寂,招來了伺候自己多日的簫孟昉居士和始終伴隨不離不棄的中千和尚,以及多日以來奔走照顧的假和尚邱彥祖,宣布了他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我要去向朝廷自首。這一場風波該當平息,不能再拖累更多的人了!」
無可禪師端坐蒲團之上,疏淡的眉頭坦然舒展,略帶著一絲病態紅暈的臉上浮現出洒然的微笑,黑瘦的身軀挺拔如座鐘,淡淡的話語說來,仿佛是在講述他人故事,而非決定自身生死的重大意見。
在場的三個人同時大吃一驚,簫孟昉駭然道:「禪師不可!此地嚴密無人查知,只要繼續小心躲藏可保無虞,如何出此下策?有孟昉在,斷不會令韃子奸邪危及您的安全!」
邱和尚嗔目喝道:「師傅!外面那些事跟您沒啥關係,只要有老邱在,定不會讓那韃子碰您一根汗毛!說這些作甚?咱不答應!」
無可禪師微微一笑,搖搖頭嘆道:「痴兒說得傻話!你等保我一人,可保得下這天下億萬蒼生?為師不過一條命而已,豈能惜身而連累其他無辜?中德、中通(禪師之子)皆已為韃子所執,我一日不出,他們便多受一日的苦難,況乎牽累他人!那高家寨眾人,萬安縣百姓何辜?韃子要抓的是我,那就給他們嘛!」
不容幾人勸解,禪師抬起枯瘦的右手遙遙一指旁邊的桌案:「那裡是我近日所做畫卷,還請孟昉日後代我寄於崑山亭林先生,就說故人對他期望殷殷,北邊之事就拜託了!」
桌案上,一摞十幾張山水畫卷,皆是禪師根據自己當年遊歷天下山川所得所做,最上面一張題跋寫著「辛亥首夏弘智負疴又為亭林居士寫」的字款,卻正是為北地天下名士顧炎武所做。
簫孟昉追隨禪師日久,那裡還看不出來,這所謂山水,比喻的都是這堂堂中華萬里河山那!禪師如此說法,擺明了是要將自己畢生堅持的理想信念託付於亭林先生,其拳拳之心至死不渝!
不待幾人說話,禪師反手從身後摸出一個一尺見方的藍布包袱,托在手中神色極其凝重的盯著簫孟昉道:「這包文件事關千萬之性命,與我等數十年綢繆之大業,萬萬不可有所閃失,我去之後可交予中通,萬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倘若中通有何不測……便付之一炬!切記!切記!」
簫孟昉接在手中,只覺有萬斤之重!常年相伴禪師他如何不知,這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朝廷說禪師乃是反清復明的大頭目,那是沒錯的!這包文件,自不必說定然是二十年來禪師籌措的反清志士人員名單和相關細則,干係之大,可謂萬鈞!
「禪師,何必如此!」簫孟昉顫聲道,他已經看的明白,禪師這是在託付後事了!「有我等幾人遮護供奉,您大可藏匿在此,韃子無可奈何!遷延一段時日,興許就過去了呢,何必……!」
邱和尚也扯著嗓子喝道:「是啊!現如今咱也能調動些有力的兵馬,實在不行就避入山中,想那韃子縱有千般本事,連山寨都攻不下,能奈咱們如何?師傅,三思啊!」
無可禪師擺擺手打斷他:「唉,我意已決!無需多言!」
邱和尚不敢違逆,頓時哭倒於地,一個堂堂七尺大漢涕淚交加悲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