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京師內外一片過年的氛圍。城北的小安鎮中車來車往,喜氣洋洋。
小安鎮距離城只有兩里路,隨著京師人口的增多,這裡的人口也在逐漸的增多。
寒風吹著庭院裡的棗樹。
張昭招待著來訪的李幽喝茶,「子遠近日可好?」兩人分賓主坐下,茶香裊裊。
李幽還是那副獐頭鼠目的模樣,只是身上的服飾、掛件都換成名品,脾氣一如既往,笑著道:「當然是極好的。子尚兄如今名震天下,我作為你的舊友,在京中豈有不好的?」
這話說的!張昭笑一笑,喝著茶。
李幽不以為意,道:「我昨晚和公昭兄在教坊司喝酒,才知道子尚中午去過老師家。所以今日上午前來拜訪。」
張昭點點頭,「嗯。」認可李幽有隨時來見他的權力。
李幽微微沉吟片刻,道:「子尚,你不在京中有三個月,京中有些歪風邪氣。你要留意一二。」
張昭將汝窯茶杯放下,看著身材短小的李幽,問道:「你是說之前被謝閣老壓下去的事?」
李幽搖頭道:「不只是這一股風氣。」對張昭說起原委,「所謂『莫讓儒冠誤此生』,這最開始是文學報的編輯在批評你,不過他們文章寫的文縐縐的,在京師、北直隸的銷量很低,並沒有引起什麼浪花、風潮。
後面主要論道報在批評你。他們一動,便有幾家報紙跟進。調門越來越高,直接把你推向儒門的對立面。甚至還收集了你的一些資料。譬如新軍營初級學堂的物理教材和張家私塾的自然教材。
邸報把這些資料當做學術論著,刊登了幾封批評的奏章,署名是翰林院裡的。這隨即引起軒然大波。邸報的威力你知道的,後面是謝閣老出面才平息。」
張昭第一次聽到完整版的整個事件,微微沉吟著。
這並非是說他不重視京中的情報收集,新軍營對內搞情報活動肯定不行,很犯忌諱。但是以新秦伯府的名義,收集京中報紙上的信息,這不會有任何問題。
只是當時他還在燕山山脈中,消息不通。再後面就平息,這些消息便沒有把消息送過來。
而張昭一聽這消息,在心裡盤算一下,和他當時聽王華說過後猜測的「敵人」大致差不多。
李幽豎起手指,數道:「子尚,你看看這裡面的問題。第一,士林中切切實實有一批人對你有意見。而且是最頑固的那一批人。嗨。這些人。
近日,我聽人說江南那邊的報業發展的如火如荼。僅僅是金陵,現在都有快十三家報紙。只要還是受制於沒有買到國泰商行的印刷機。
如今報紙風靡天下,白話文和標點符號都跟著推廣開。如今這些人還死守在報紙上涌文言文寫作,鼓吹『風必秦漢,詩必漢唐』,你說,這些不是老頑固是什麼?」
張昭就笑起來,插一句,「李閣老怕是極喜歡你這一句的。當然,他應該不會提倡白話文寫作。好,你繼續。」
李東陽李閣老在文學上的派系是茶陵詩派,執掌天下文壇之牛耳。而李夢陽這批人(前七子),他們是古文派系,屬於另外一批人。雙方是不大對路的。
文人相輕,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傳統。不要以為大明朝的文壇就是一團和氣。那怎麼可能?
我們之所以了解的不多,那是因為滿清修史,把明朝貶低的如同一個垃圾國度,怎麼會幫大明去宣揚她璀璨的文化呢?
舉一個例子:「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這句話都讀過吧?明代文學家歸有光的名作「項脊軒志」里的明句。
這句話里內蘊含的那種情感,真是令人潸然淚下。
歸有光號稱「明文第一」。他生於正德元年,屢試不中,嘉靖四十四年,六十歲才考中進士。歸有光和嘉靖年間的文壇盟主王世貞就鬧翻。
王世貞就是被公認為最後可能是「蘭陵笑笑生」的人,一代大家啊。用西門慶來嘲諷嚴東樓(嚴世蕃)。
李東陽如今主文壇,和李夢陽他們這幫人就不大對路子。張昭說的就是這件事。
當然,如今報紙上白話文大興,不代表文壇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