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時雖不過舞勺之年,但心思通透,在與毒人交手中便已經察覺到毒人不懼疼痛的異樣,又見子菱曾有意護著他們,遂向子菱詢問毒人之事。子菱見主子肯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挺身而出,心知絕非歹人,也自知事關重大,故而不敢有所欺瞞,便將毒人一事如實告知了主子。子菱本想帶主子去尋熒惑草,幫助主子解除體內的煞毒,但主子知曉毒人身帶煞毒後頓時心急如焚,不顧阿影極力勸阻執意要去尋林小姐和懷王,並讓阿影保護子菱,與您兵分兩路尋人。」
言至此處,子菱的手指有些發顫,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哀傷,一絲悔恨,整個人如同被寒風凌冽過的花朵,深深低下了頭。
「後來當阿影和子菱再次見到主子時,地上儘是雪狼的屍首,而主子則護在倒地昏迷的林小姐身前,渾身是血。」
時至今日,子菱仍舊清晰地記得那一幕——
漫天風雪中,雪白與血紅交織在一起,主子拄劍半跪在雪地上大口喘著氣,唇角淌著一道血線,而眼神卻如同淬了冰,堅韌中儘是殺意。他一身白袍已被鮮血生生浸染成了殷紅,數道抓痕透過襤褸的衣袍在肌膚上若隱若現,袍上繡制的白色蓮花紋樣淌過血色,宛如在雪幕中燃燒的紅蓮,無比耀眼,也無比刺目。而雪狼的屍首橫七豎八散落在各處,卻無一具位於他身後半尺之內,像是在無形中築起了一道屏障,將他身後之人牢牢護在其中。
「林小姐被雪狼抓傷,傷勢本不危及性命,可世事偏偏就這般無常且巧合,在抓傷林小姐的雪狼中,其中有一頭在不久之前才捅穿過毒人的身體,利爪上殘留的肉糜蘊含著大量的煞毒,林小姐也因此中了七煞。」
子菱輕輕閉上眼睛,試圖將那些悲憫和悽愴的情緒壓在心底,然而它們卻如同一條條無形的絲線,纏繞在她的心頭,令她無法釋懷。
「子菱瞧見事態嚴峻,也不敢拖延,遂將熒惑草一事盡數向主子道出。待子菱帶著你們尋到那株僅存的熒惑草時,主子明知其中利害關係,竟連想也未想便將那株熒惑草摘下餵給了林小姐,阿影就連有心阻止都未來得及。當時林小姐因人處昏迷,無法吞咽熒惑草,主子擔心阿影會為了救您將熒惑草從林小姐口中取出,便以口渡氣,讓林小姐一點一點吞咽了下去。不過也正因如此,主子體內的煞毒才能靠著藥物壓制這麼多年。」
自那時起,子菱便明白,林小姐在主子心中遠勝過一切,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性命。也是自那時起,子菱方才知曉,原來這世間竟有如此至真至純的感情,可以讓人不計後果、不求回報,哪怕飲鴆止渴,亦甘之如飴。
子菱無聲吞咽著喉間的苦楚,繼續追憶道:「主子放心不下懷王,又擔心山中還有毒人,怕他們下山去禍害百姓,待阿影大致處理完您身上的傷後,便讓阿影去山中將毒人清理乾淨,自己則強撐著重傷之身背著林小姐去尋懷王的下落。子菱心中有愧,便跟著您和林小姐一道去尋,好在不久後總算與懷王相遇。從懷王口中得知他也遇到了毒人和雪狼,與他們糾纏了好一陣才將他們悉數斬殺,好在只是被雪狼抓撓出了幾道口子,並未被毒人所傷,也未中七煞之毒。主子將毒人之事向懷王大致說了一遍,卻將熒惑草一事隱瞞了下來,後將林小姐託付給了懷王,囑託他帶著林小姐回北落師門療傷,並讓他對毒人和您受傷之事守口如瓶。子菱還記得當時懷王沉默了許久,之後什麼都沒說,只問主子,若是林小姐醒來後問起您,要如何解釋。您說:『那便告訴她,是我拋下了她,自己回了東宸。』」
子菱的嗓音愈發喑啞,言辭間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哽咽,猶如來自靈魂深處的嗚咽,讓人倍感悲戚。
子菱又何嘗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無奈與決絕,當時主子自知身中七煞,恐時日不多,他不想讓林小姐在得知事情原委後一輩子活在自責和悔恨之中,所以才會借懷王之口想讓林小姐怨他、恨他,甚至對他死心,更想以此來減輕他與世長辭後對林小姐造成的衝擊和痛苦。
可子菱至今仍無法忘記主子那時唇齒間的輕顫和死死攥緊的雙手,生死離別的哀慟,被主子牢牢壓進了眼眸深處,所有的不甘、痛苦和絕望,都埋藏在了那場風雪中。
兩行清淚從子菱眼角無聲滑落,她緩緩睜開眼,眸底的愧疚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