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獨門獨戶的小院搬進汪家大宅,對於習慣了自己當家作主的汪孚林來說,自然是不太習慣。↑,從前汪道蘊和吳氏不在,雖說是兩個妹妹主持家務,可他在家裡便是說一不二的角色,後來儘管接回了二老,但因為他給家裡做出了巨大貢獻,即便是汪道蘊這個當爹的,也不能不重視他這個兒子的意見。再說婚後他是松明山和城裡兩頭住,父子之間留有很大的空間。所以,現在這種和好幾位長輩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體驗,汪孚林這還是第一次。
但他很清楚,日後若是步入官場,未必就能夠當一個說一不二的主司,如何處理各種關係,從眼下的家庭關係中也可以汲取一定的經驗。故而,他之前在譚綸面前說的話並不完全只是說說而已,也確實是身體力行打算學一學汪道昆多年以來的做官經驗。畢竟,縣令、知府、兵備道、按察使、巡撫,汪道昆可以說是把地方官各級序列上的官幾乎都做了一遍,同時也當過六部郎官和堂官,絕對算是經驗豐富。
在丟掉科舉這塊敲門磚,又不用擔心需要削尖腦袋通過館選,從而進入翰林院的情況下,他大可把工作重心完全轉過來。
所以,他把秋楓提溜在身邊,整天泡在書房裡。但頭兩天安生日子一過,僅僅是第三天,被汪道昆專門調過來給他用的芶不平就在門外叫道:「小官人,外間有人求見老爺。來人是歙縣人,說是之前在廣東廣州府南海縣當縣令。如今任滿回京等待吏部選官。特意來拜見老爺。」
現在這個時辰來拜訪汪道昆?這還沒到中午吧。除卻休沐,哪個六部侍郎在這種時候可能呆在家裡?
汪孚林心裡轉過這樣一個念頭,隨即便意識到,既然是走門路的,對方估計也知道未必能見到正主。既然汪道貫和汪道會如今當了撒手掌柜,真的出去會文論詩去了,他又從汪道昆那兒接下了任務,當下就丟下手裡那本看得津津有味的汪道昆親筆手稿。站起身來。看到秋楓還在那認認真真練字,他突然笑道:「秋楓,歇一會,反正你要參加會試還得再等兩年,科考也至少是一年半之後,隨我去見見客,了解了解人。」
秋楓當然求之不得,但想到自己說得嚴重點就是妾身未明的處境,又有點猶豫。等到被汪孚林不由分說地拎了出去,他突然聽到汪孚林低聲說道:「嗯。你雖說就比我小三歲,可卻是和金寶一塊讀書長大的。我就托大點對人說。你算是我半個學生,這又是在京城,以後就沒人拿你的出身說事了。徽州府那邊我會讓人打個招呼,料想也沒人會那麼多嘴。」
秋楓一張嘴登時張得老大,好半晌才訥訥叫道:「小官人……」
「不願意?不願意就算了,我學問畢竟不咋的,和方先生柯先生沒法比,要麼回頭我去對仲淹叔父說一聲,讓他收你……」
「不不不,我當然願意!」秋楓想都不想就打斷了汪孚林的話,可聲音立刻又小了下來,「我只是怕丟了老師的臉。」
聽到這一聲老師,汪孚林頓時哈哈大笑,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嗯,那就好好努力,今後我說不定還要靠你和金寶撐門面!」
父親有事,兒子服其勞;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這人生簡直不要太完美!誰能像他這樣才十八歲,兒子弟子就都齊全了?
小花廳中候見的,是前南海縣令黃景其。儘管廣東偏遠,但廣州府是廣東首府,南海縣則是廣州府首縣,他以隆慶二年進士之中三甲靠後的名次,苦苦候選兩年多才能夠選到這個還算不錯的缺,也不知道有多少同年羨慕。然而,他在南海縣令任上卻很不好過,三年考滿政績平平,因而如今再來候選,自然是異常惴惴不安。因此,明知道今天能夠見到汪道昆的機會微乎其微,他只有希望當年見過的汪道貫又或者汪道會能代自己美言兩句。
可當他托人把拜帖送進去,自己等了許久之後,出現在小花廳門口的卻是一前一後兩個少年。前頭那個約摸不到二十,手中拿著一把摺扇,形容俊秀,舉止瀟灑,而後頭那個大概只有十四五,人仿佛有些緊張,瞧著卻也不像是書童。他以為這是上頭長輩不肯出面,所以只讓子侄出來見自己,心裡不禁大為鬱悶,但還是不敢怠慢地站起身來。
「是黃前輩吧?從廣東一路到京城,據說走得慢就要三四個月,路上辛苦了。」
第五一五章 好為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