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非常慶幸,撥到自己手下五個新任試職御史,雖說脾氣不同,最初也不是那麼好帶,但總算不是除卻八股文,其餘全都一竅不通,連歷史斷代都分不清楚的書呆子。←,.所以,當他們漸漸熟悉了工作,廣東道的那些吏員也無不盡心竭力,一切都上了正軌,他這個掌道御史反而稍稍清閒了一些。於是,他反而有興致去架閣庫調閱三年來的各地災情報告以及相應的救災措施,打算從這上頭挑挑刺。
廣東道說是只管轄廣東、應天府、直隸延慶州以及一部分衛所,但除此之外,天下各地的官員無不受到監察,上書彈劾全無限制,你想挑四川又或者雲貴官員的刺,只要有消息,也未嘗不可。儘管他更願意做點踏踏實實的事,所以才給新人們找了那些費力不討好卻又不漲名聲的活,可現如今評價科道,幾乎都是衝著彈劾過什麼權貴什麼官員來的,他這個不大樂意亂噴人的,就決定實實在在找幾個貪官污吏下手。
而此時此刻,他找到的目標不是別的,正是應天府。雖說把游七幹掉了,但南京守備太監孟芳卻還在任上,張豐與其較勁的結果,還在南京中城兵馬司任職的潘二爺已經通過鏢局的渠道送了過來,道是張豐雖說已經扳回了局面,怎奈如今的應天巡撫和南直隸巡按御史都是息事寧人的傢伙,竟是一時半刻奈何孟芳不得,徽安票號和寧盛銀莊支撐得有些辛苦,就連臨淮侯李言恭也頗有微詞。因此,在孟芳在南京的關係網上捋了捋,汪孚林便決定動手。
不過他著實難以親自出馬,讓廣東道的誰上更合適呢?
就在汪孚林在紙上寫了孟芳這個名字,羅列出此人一條一條劣跡,以及勾結某些敗類文官的事情,心中正沉吟的時候,鄭有貴突然匆匆進了屋子,竟是顧不上行禮就來到他的身側,彎下腰幾乎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掌道老爺,有人在都察院門口聲稱是您家裡人,有急事找。可小的覺著,那不像是您家裡人。」
聽到是自己家裡出了什麼急事,汪孚林不禁有些吃驚,可聽到後半截時,他立刻鎮定了下來,掃了鄭有貴一眼後就問道:「為什麼?」
「人好像是……宮裡出來的內侍。」鄭有貴不大確定地說了一句,卻只見汪孚林立刻站起身來,他趕緊補充道,「但我也不能確定,畢竟那人穿的就是長班的衣裳,也有鬍子,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像是公公,我只是那麼覺得。從前,我家裡遠親中出過當上司禮監奉御的大璫。」
「我知道了,此事你爛在肚子裡,誰都不許說。」汪孚林不無謹慎地囑咐道,見鄭有貴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似的,他再不遲疑,立刻往外走去。
等到出了都察院大門,他四下里一掃,正尋找鄭有貴說的那個人,卻只見有人迎上前來,果然面目陌生,從沒見過。那人急急忙忙行過禮後,卻是低著頭道:「公子,家裡出了點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遠兩步,容小的細稟如何?」
這人來人往的都察院大門口,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汪孚林瞥見有進進出出的御史朝自己這邊看來,就不動聲色地隨著對方沿牆根走了十幾步。當確定周圍並無別人的時候,他就淡淡地問道:「說吧,冒充我家人特地來都察院找我,所為何事?」
「汪掌道,小的是司禮監張公公的人。」
司禮監有幾個張公公,汪孚林不能確定,但他很確定,和自己打過交道的只有秉筆太監張宏一個,更不要說他還在南京和張宏的乾兒子張豐有過交易。此時此刻,他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下來,卻沒有問對方有什麼證據。畢竟,口說無憑這種道理,他不信張宏這麼深資歷的老太監還會不知道。下一刻,他就只見對方從懷中鄭重其事地取出了一方銀印,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而汪孚林伸手接過一看,立時就呆在了那兒,因為那銀印上,赫然刻著繩愆糾謬四個字!作為一名光榮的監察御史,他當然明白這四個字的由來,這齣自詩書禮易春秋這五經中的尚書?冏命,但尚書之外,這四個字在歷史上還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為在成祖永樂年間,朱棣將刻有這四個字的銀印賜給了蹇義、楊世奇、楊榮和金幼孜!眼前這一方銀印摩挲得光潤如新,他不確定是新的還是舊的,但卻知道多半不應是假的。
「這是當初蹇尚書去世之後繳還的東西,一直都存在司禮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