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依照朱常洛的身份來說,他如果只是要提拔徐光啟的話,遠不必費這般工夫,直接一道詔旨下到內閣,縱然是犯了朝中的規矩,那犯了也就犯了。
內閣不至於因為一個並無實權的三品寺卿跟皇帝一直擰著,六科也不至於因此而動用封駁大權,最遲只需要幾日的時間,徐光啟就可以走馬上任,正式成為司農寺卿,朝臣即便心有怨言,也無處發作去。
但是問題就在於,朱常洛真的只是想要提拔徐光啟這麼簡單嗎?
他是皇帝,是天子,對於他來說,徐光啟是少卿還是正卿其實並沒有區別,這也是方才王錫爵勸說他的話,反正無論有沒有這個名頭,這司農寺的諸般事務,都是徐光啟在負責,那個名義上的寺卿不過擔著名頭而已,何必執著於正卿還是少卿呢!
所以事實上,朱常洛要爭的,其實不是區區一個正卿的位置,他真正想要改變的,是朝廷許久以來以科舉為尊的現狀。
誠然,作為選拔官員的一種方式,科舉取代了孝廉制和九品中正制,絕對是有其優越性的,能夠在科舉當中脫穎而出的,並非是那種死讀書的人,科舉真正考核的,是一個人在體制下輾轉騰挪的能力,在格式嚴格限制的八股當中,能夠闡述的清楚自己的思想,並且取得考官的青眼者,才是適應官場的人物。
但是同樣需要注意的一點是,科舉制發展到現在,固然是成熟無比,但是同時也顯示出了巨大的弊端。
最大的弊端就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無論是朝野還是民間,皆以讀書才學論人,而忽略了實際的能力,朝廷的大力提倡,使得士子們往往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科舉的身上,這樣固然會造就出一批考試達人,但是同時也扼殺了科技文明進步的步伐。
而朱常洛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就是扭轉這種科舉至大的觀念,以才能才德論人,而非是單純以文章才學論人。
更不是將所有人進步的空間都限制的死死的,非清流出身無緣閣部,讓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真正成為一句實實在在的話。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是加上了無數限制條件之後的銓選法則。
這才是他今天這一番話的真正用意,而他第一個要攻克的,就是非進士不授三品的規矩,朱常洛要做的,不僅僅是讓徐光啟成為司農寺的寺卿,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徐光啟在成為正卿之後,能夠得到和進士官同樣的待遇,而不是將他視為一個幸進之徒處處排斥。
唯有如此,朱常洛才能慢慢的改變文官集團這種固有的觀念,進而實現自己的目的。
而要做到這一點,朱常洛就不能用一道旨意簡單粗暴的升授徐光啟,他需要按照正式的,標準的流程來,經過內閣決議,吏部銓選,一切都要按照流程來走,讓徐光啟在文官集團承認的程序下成為司農寺卿,如此他才不會被視為異類。
至少在明面上和名義上,徐光啟將會得到和進士官相等的禮遇。
為此,朱常洛不惜興師動眾的拉著一幫老大人們親自到司農寺來,更是陳明利弊,講了這麼大一通道理,讓文官集團無話可說。
當然,李廷機的出面,倒是讓朱常洛有些出乎意料,他的這位老師,這些日子下來,倒是安安穩穩的,沒有再鬧出什麼么蛾子,以至於朱常洛心中的怒意也漸漸的變淡了,存了放他一馬的心思,只是還未想好要怎麼辦,這位老師便又跳了出來,看了是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
「老夫亦以為,徐少卿可升授正卿,昔者陛下潛邸之時,徐少卿便追隨左右,有從龍之功,破格提拔亦無不可!」
王錫爵表態之後,緊接著站出來是朱賡。
不過他的話卻是頓時讓朱常洛臉色一沉,因為他這意思,就是說徐光啟被升授,是因為有從龍之功,而並非是因為培育出番薯新種之功,這其間看似並無差別,但是差別卻是大了去了。
從龍之功是不可複製的,朱常洛的經歷在整個大明朝都算得上特殊,因為他成為太子之前是親王,而且不受待見,所以他的王府舊臣當中,除了葉李二人,並沒有出身清流的,而大明的慣例是早立太子,立太子之後尚無廢太子的例子,故而親王登基為帝的可能性很小,而若是皇子出閣便是太子,那麼身邊圍繞的肯定是各種翰林清流無疑,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