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路。
順著山勢婉延曲折起伏的黃土路,一輛牛車寬,路面上深深的車轍里生長著車前草,在山風裡輕輕的舞動著,路中露出土面的石頭靜靜的看著天空。路兩側是黑森森的松林,一側是普通松樹,棕色黑色的松針鋪滿林底,另一側是果松,長的要稀疏一些,林子裡有人行走踩出來的小路,扭扭曲曲的,路旁有些矮草,幾朵小花占綴其間。
這裡是遼東,遼東半島的山區,這裡有個莫名其妙的地名,蜂蜜砬子。
從蜂蜜砬子順這條土路往前走十幾公里,叫頭道河子,往後走二十來公里,叫二道溝。國防公路遠遠的經過這片貧瘠的土地,每天有一趟從市里過來開往縣裡的班車,上午過去,下午回來,順著國防路揚起漫天塵沙的開過。蜂蜜砬子村的人無論是要去市里或是縣裡,都要順著土路走上一個半小時,翻過一高一矮兩座山頭,然後站在路邊等。班車並沒有十分固定的時間,每兩天相差個半小時到達這裡都算是準點的。
盛夏八月,大太陽掛在頭頂,正是正晌午,一天裡最熱的時候。
幾個穿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中山裝或者漢衫,腳上穿著農田鞋的中年人蹲在國防路邊,抽著旱菸嘮著閒嗑,幾個人身邊堆著大包小裹的東西,塑膠袋,布口袋,旅行包,編織袋應有盡有。
在幾個中年人不遠處,蹲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剪著個鍋蓋頭,穿著已經全黃的白色挎藍背心,土布褲子,也蹬著一雙農田鞋,鞋已經很舊了,側邊已經磨破了,翻著毛茬。
「小偉啊,你這是去縣裡啊?去嘎哈?正好你空手,一會車來了幫我遞包啊。」一個中年人舉著滿是煙油的菸袋鍋子,沖蹲在那裡拿著草棍逗螞蟻的半大小子喊。
小偉抬頭瞅著說話的中年人,笑著點點頭,露出一口不是很整齊的牙,說:「行。我就沒事幹去看看,四叔你去縣裡嘎哈?看我艷姐啊?」
四叔在路邊刷著一米高的槐樹幹上輕輕磕了磕菸袋鍋,用枯黃的,布滿老繭的手從系在腰間的布袋裡捏了些菸葉出來按到菸袋鍋里,說:「嗯,看看小艷,要生了,給送點東西過去。」
小偉說:「誰攤上四叔你這樣的老丈人可真享福了,閨女嫁出去了還管,還跑這麼老遠給送這麼多東西。」
四叔搖了搖頭,看了看身邊的大包小裹,說:「沒法子,小豐家比俺家條件還差,老子沒了,就一個老娘帶個妹妹。再說了,這分到縣裡去了,雖然名好聽,可就那三十來塊錢死工資能幹啥?也沒個地種,一家人呢,這小艷就要生了,不管咋整?」
小偉笑了笑,沒接話茬,問:「四叔,艷姐家姐夫是在農機局是不?」
四叔臉上流露出驕傲的表情,馬上吸了吸鼻子掩飾過去,點頭說:「嗯,那小子還成,從部隊回來被領導相中了,給分農機局上班,其實也沒啥,不都一樣吃口飯嘛。」
邊上幾個一起抽菸的中年人紛紛誇讚起四叔的姑爺子來,四叔黑黢黢的臉上放著光,言不由衷的謙虛著。
這是1988年,改革開放的第一個十年頭,農村已經包產到戶分田分地,城裡百廢俱興。
這個時候,農村和城市的差距已經拉開,吃皇糧已經是非常高大上的令人羨慕的職業,農民已經淪為城裡人嘴裡的土包子,全國上下商業發展進入快車道,物資供應豐富充足。
劉挎子磕了磕菸袋,把菸袋往裝旱菸葉的布口袋上纏了纏,往褲腰裡一別,呲著一口滿是煙漬的黃牙在一邊搭話:「那能一樣嘛,小豐這是吃了皇糧了,那將來得有大出息,等將來成了局長,老四你可就牛大發了,到時候這些老兄弟你可得幫襯幫襯。」
四叔笑的臉上的褶子更深了,點著頭答應:「那是那是,真有那時候誰也不能忘,鄉親里道的,有啥事吱聲就行。」
遠處一股黃煙漸漸靠近,班車到了。
幾個人都收了菸袋,把菸袋鍋子塞到褲腰裡站起來。
老舊的方型圓角麵包型客車卷著塵土帶著熱風停到人們面前,車門打開,擠的滿頭大汗的售票員從車上跳下來,正了正衣襟,邊挽著衣袖邊打量了一下地上堆著的東西,說:「人五毛,帶這麼老多東西啊?一件兩毛,自己往上裝。小心點啊,別把上面弄散了。」
車頂上支著一個
第2章 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