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寢殿。
此時時辰是四更天,翻了半宿奏書的聖人剛剛睡下不到一個時辰左右,因為皇帝已經入睡,此時寢殿之中沒有一絲動靜,只有幾個小太監站在寢殿門口,隨時等候聖人召喚。
當今皇帝年輕的時候,是個烈漢子,好喝酒吃肉,好射獵,好美人,從前太極宮裡,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妃嬪侍寑,只不過近些年來聖人的身子漸漸虛弱,已經有好幾年不曾有妃嬪被臨幸。
幾個司宮台的太監規規矩矩的站在寢殿門口守著,有的實在受不了了,便小心翼翼的打上一個哈欠,不敢發出絲毫響動。
突然,寢殿裡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是一聲「來人」,守在寢殿門口的幾個小太監對視了一眼,其中三個人跌跌撞撞的沖了進去,另外一個人則是去知會大太監衛忠了。
衛忠居住的地方,距離太極宮不遠,很快這位大太監便匆忙趕到,整理了一番衣冠之後,也慌慌張張走進了聖人的寢殿,直接跪在地上,聲音惶恐:「奴婢來遲,請陛下責罰。」
此時,皇帝陛下穿著一身裡衣,正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龍榻邊上,一言不發,直到衛忠進來之後,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神采:「衛忠留下,你們其他人都……退下罷。」
「朕……無礙。」
其他宮人連忙連滾帶爬的起身,躬著身子退出了寢殿,等到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後,衛忠才從地上抬起頭,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您……怎麼了?」
聖人無言以對,聲音有些沙啞:「你起來罷,用不著跪著。」
衛忠仍舊跪在地上,抬頭看了臉色蒼白的皇帝陛下,聲音惶恐:「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朕……」
聖人嘴唇動了動,最終緩緩說道:「朕發噩夢了。」
這位執掌朝政三十多年的皇帝陛下,抬起頭看著眼前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衛忠,聲音中隱隱帶了一些恐懼:「朕……夢到鄭師了,他要把朕帶走。」
時至今日,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當初的宰相鄭溫,乃是曾經的四皇子,也就是如今大周皇帝陛下的老師。
而且是授業之師。
衛忠是在王府之中就跟著皇帝,自然知道這段故事,他低聲道:「陛下,一個噩夢而已,您乃是九五至尊,真龍之體,莫說人死如燈滅,就算鄭相真的死後有靈,也靠近不了您……」
聖人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他的雙手微微顫了顫,聲音沙啞:「朕這幾年,身子愈發差了。」
曾經的皇帝陛下,也是能夠單手開弓的武人,做了皇帝之後仍然保持著剛正不阿的性子,執政初期以很大的決心革除了先帝朝許多積弊,慢慢造就了中興的局面。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位原先很是陽剛的皇帝陛下,慢慢的變得陰鬱起來。
有可能……是在二十年前鄭溫死了之後,這種轉變就慢慢開始了。
衛忠跪在地上,低聲道:「陛下,老奴明日就去請一些方外之人到宮裡來,給太極宮驅一驅邪。」
平日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老皇帝,此時竟然像一個孩童一樣手足無措,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複雜:「衛忠,你說……朕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衛太監毫不猶豫的低下了頭,沉聲道:「回陛下,聖人。」
是啊,聖人永遠是不會錯的。
老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發冷,他伸手道:「衛忠,給朕……拿個毯子過來。」
衛忠連忙站了起來,從一旁拿來一張毯子,幫著皇帝披在身上,這位臉上溝壑縱橫的老太監,此時也面帶憂色,低聲道:「陛下,玩具熊宣太醫過來…」
「不用。」
皇帝陛下面無表情:「太醫院的人過來,用不了一天,整個長安城便都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皇帝有些疲憊的半躺在龍榻上,呢喃道:「衛忠啊。」
衛太監連忙湊到了皇帝身邊,聽著他小聲說話,
「鄭師剛走的那幾年,朕心裡非但沒有悲傷,反而頗為高興,覺得再也沒有人能讓朕束手束腳。」
「一直到前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