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獻容靜靜地看著邵勛,本來想讓他多跪會的,可一見到他風塵僕僕的面容,頓時有些心軟,便讓他起來了。
同時暗暗惱恨,這混蛋就沒對她好過幾次,偏偏到現在還記得當年驚慌絕望的時候,他在門外披甲值守一夜的情景。
她還記得,孤零零一個人住在廣成宮時,他半夜前來,頂著寒風為她準備爆竹的事情。
她更記得邵勛給她寫的詩:「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就這樣生著氣,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有時候,這個人也沒那麼混蛋。
邵勛起身之後,揮手讓親兵、僚佐們退下。
「此處曰『芳洲亭』,計有亭台樓閣二十餘,碧波蕩漾,花團錦簇,乃難得的水景宮殿。」邵勛走近了幾步,說道。
「你就不問問我為何來此?」羊獻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於是板著臉問道。
心中又有些酸楚,明明之前很生氣的,現在卻沒那麼氣了。
邵勛又上前兩步,想抱住羊獻容。
羊獻容一閃身,坐了下來,冷冷看著他。
「可是來學習書法的?」邵勛問道。
作為車騎幕府右司馬,羊忱提前半個月來了浚儀,羊獻容跟著過來學習書法,很合理的吧?反正現在沒人管她了,天子也不待見她。
「曹嶷想當青州牧、驃騎將軍。」羊獻容說道。
「原來真是正事。」邵勛笑道。
羊獻容深吸一口氣,冷聲道:「朝廷和族裡都派了人去廣固。曹嶷一年多前就料理完了青州,地位穩固無比,身邊圍繞著一群天師道徒,也不怕有人害他,故索要青州牧、驃騎將軍之職。這會還在談,我打探到消息後,就過來等你了。」
「有什麼好談的?胃口太大,不談了。」邵勛坐到了羊獻容身旁,伸手環住她的腰。
羊獻容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邵勛皮糙肉厚,壓根不在乎,臉上笑嘻嘻的。
羊獻容又頂了兩下,見沒效果後,便懶得動了。
「既然你知道了,我便不久留了。」羊獻容冷靜地說道,說完,便要起身。
邵勛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看著她。
羊獻容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邵勛突然想到,認識羊皇后好多年了,很少見到她哭泣。
這個女人的性子是有點要強的,但內心又很脆弱。
雖說嫉妒心很強,但比起她為自己做的一樁樁事,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伸出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道:「別走了,就在芳洲亭住下吧。」
「你——」羊獻容有些驚訝。
「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了。」邵勛說道:「我在其他事情上忍讓了那麼多,給了士人豪族不知道多少好處,若還不能任性一下,真當我沒脾氣呢?」
羊獻容臉上的冷意消融了一些,目光也柔和了起來。
「泰山那邊有沒有人找過你?」羊獻容的身體軟了下來,手輕輕伸起,撫摸著邵勛的臉龐。
「沒有。」
羊獻容一怔,又道:「沒有就好。族裡有些人可能想嫁羊氏女予你。」
「嫁?」邵勛笑了笑,道:「當年形勢微妙的時候,怎麼不嫁女?」
這些世家大族最是敏感不過。
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變得保守起來,喜歡觀望形勢。
說難聽點,當年庾家可能都動搖過,也就庾文君堅決要嫁給他,庾氏族人確實也陷得太深,於是同意了。
潁川士族這一票,博對了。
所以他們現在趾高氣揚,對豫州其他地方的士族都不是很熱情,更別說兗州士人了。
現在邵勛已經是車騎將軍,過陣子就要進位大將軍、梁公,一個個都上趕著投資。
這些世家大族,就像後世的銀行一樣,喜歡把錢借給不缺錢的人,真正需要錢的創業者,卻無處融資,或者即便籌到錢了,代價也很高。
「我只要每天看到你就行了。」邵勛看著羊獻容的眼睛,說道:「你就是我想要的羊氏女啊。」
第七十八章 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