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今歲河南、河北禾苗不秀,這是大範圍的天災,無人可以倖免,天子也不例外。
他在宮城中開闢的農田、菜畦,無一不慘澹收場。
可能是大司農忽悠了他,給的種子不行。
也可能是他的種植技術不行,一開始就沒種好。
更大的可能是宮人們壓根不關心,沒有好好打理。
總之今年沒收穫什麼,雖然即便如此,他也不會餓著。
但他丟了面子,更覺得所有人都在敷衍他,嘲笑他,對他陽奉陰違,甚至故意整他。
於是他很生氣,生氣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中書侍郎閻鼎坐在一旁,默默無語。
誰都知道,天子真正生氣的原因並不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陳公在鄴城發的檄文才是真正的重擊。
檄文已經傳到洛陽,被許多人傳抄談論著。天子當然有自己的渠道,很快就得知了此事。
閻鼎不知道當時天子是什麼表情,因為那會他正自荊州返回洛陽。
據事後了解,天子暴怒,在太極殿朝會上怒斥邵勛。
當是時也,確實有一些忠臣附和天子,指出邵勛乃軍戶奴子出身,得任平東大將軍,出鎮外藩,實乃天恩浩蕩。不思報效便已是狼心狗肺了,結果還出言跋扈,野心昭然若揭,可謂喪心病狂。
但願意這麼說的終究只是少數,大部分人唯沉默而已。
到了今日,有「幸進小人」提出,陳公收復鄴城,乃多年未有振奮人心之舉,宜彰其功。
嗯,今日朝會閻鼎在場,但他謹慎地沒有發表意見,只默默觀察天子、朝臣們的態度。
天子下意識就想回絕。隨後可能覺得這樣做不合情理,於是勉強按捺住性子,施展了「再議」大法,打算拖到沒人再提此事。
當然,天子不傻,知道今天這事沒那麼簡單。人家很可能還有別的手段,光靠拖是不行的,還是得想其他辦法。
「閻卿可見到王處仲?」就在殿內氣氛有些沉重的時候,天子開口了。
「見到了。」閻鼎精神一振,知道機會來了,立刻回道。
「唔」司馬熾點了點頭,然後又沒話了。
閻鼎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發現天子臉上多有遲疑、糾結之色。
九華台上的風有些大,寒氣透過窗欞縫隙,輕輕吹起了案几上的黃紙。
司馬熾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前秦道消,失鹿難追」八個字映入眼帘。
「呵呵呵」司馬熾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閻鼎只覺心中一股惡寒,天子不會瘋了吧?
突然間有些後悔。我只不過想從天子這裡弄個進身之階罷了,可別官位沒到手,天子先做出什麼失措之舉,屆時他沒事,自己可保不齊要被清算啊。
「閻卿,你也覺得大晉要完了嗎?」司馬熾紅著眼睛看向他,問道。
「陛下何出此言?」閻鼎搖了搖頭,道:「西州尚有忠貞朝廷之士為陛下死戰。荊州亦有心念皇恩之輩為陛下平亂。就連晉陽、徐州,還有聞雞起舞之人向著大晉啊。」
司馬熾臉色稍緩,終於沒之前那般嚇人了。
他聽得出好歹。
閻鼎的話有些誇張,但也不是完全胡說。
至少,長安以西確實還有許多忠於朝廷的猛士,不肯屈服匈奴,對朝廷恭敬無比。
祖逖、劉琨二人,看樣子也是純臣。
甚至就連遼東的慕容鮮卑,都對他順服有加,心裡念著大晉的威名。
至於荊州嘛——
「王敦真的與王衍不是一路人?」他問道。
「絕對不是。」閻鼎肯定地說道:「別說王敦了,王導也與王衍有些嫌隙。」
「為何這麼說?」司馬熾追問道。
閻鼎猶豫了一下,道:「有個捕風捉影的傳聞。」
「哦?」司馬熾有了點興趣,道:「說來聽聽。」
「襄城公主有個女兒」閻鼎吞吞吐吐道。
「什麼?」司馬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