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場秋雨後,滎陽陡然冷了起來。
但百姓的生活更加冷。
因為連年戰爭,滎陽又地近京師,不但錢糧被搜颳得厲害,百姓也被大量役使,苦不堪言。
而就在這一片破敗之下,滎陽郊野悄然建起了一座佛寺。
先帝在位時,國朝有180座佛寺、僧尼3700人。隨著戰亂程度的加深,佛寺數量反倒增多了起來,即便是士族豪強,也出資興建佛寺。
原因無他,僧尼們宣揚的神魂不滅、因果報應、三世輪迴、天堂地獄之說太吸引人了,比起道人說的「白日升天、長生世上」更高明,更容易讓人相信——或者說願意相信。
「佛乃戎神,豈能供奉?」在這座名為三界寺的叢林之外,有人大聲說道。
正在排隊入寺的百姓對其怒目而視。
僧人笑而不語,甚至跑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喝水。
此人直接轉身走了,來到另一人面前,道:「阿舅,百姓多立戎神,僧尼不事勞作,長此以往,或有禍事。」
「阿舅」先安慰了他一下,然後嘆息一聲,道:「世道艱難,若非實在困苦已極,百姓又如何會奉祀戎神?」
「這」小伙子無言以對。
「阿舅」名叫李矩,平陽人。
平陽被匈奴攻占後,他帶了一批人離開家鄉,剛剛來到滎陽落腳,準備聚居成塢,自食其力。
最近甚至接了太傅幕府的「買賣」,幫著修繕河渠,以利漕運——黃河兩岸的流民所建的塢堡,基本上都接到了幕府的買賣。
「太傅要對河北用兵,會不會用上我們?」外甥郭誦有些憧憬地說道。
他還年輕,還有一腔熱血,總想著為朝廷建功立業,光耀門楣。
「太傅」李矩輕嘆一聲,道:「太傅頻頻調兵遣將,若真想平定匈奴,我便是豁出這條命,也要為他拼殺。可惜!」
「可惜什麼?」旁邊有人忍不住問道。
「太傅又想進兵,又猶猶豫豫,舉棋不定。」李矩說道:「王車騎屯東燕,裴豫州鎮白馬,說是要援應汲、魏、頓丘等郡,但依我觀之,縱然王彌、石勒之輩攻破這幾個郡,他們也不一定渡河北上。說是援應,其實是阻賊渡河,不令其殺入河南罷了。」
李矩迎頭潑了這麼一盆冷水,眾人盡皆失聲。
大夥拋棄家業,遠行至此,不就是盼望朝廷帶領他們打回去嗎?太傅意欲北攻匈奴,所有人都很高興,結果你告訴我這是假的?
「我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眾人黯然的神色,李矩鼓勵道:「興許太傅被架在火上烤,下不來台了呢?大勢逼著他出兵,他就不得不出。」
眾人神色稍振。但也不是很開心,被逼出兵,能打好仗嗎?萬一敗了,後面還願意出兵嗎?
沒人知道。
不遠處的河岸邊,傳來了陣陣整齊的帶有節奏的呼喊:「兄在城中弟在外,弓無弦,箭無括」
縴夫們吃力地拉著船隻,將一批從揚州運來的糧秣輸送至碼頭。
李矩出神地看著這些人。
事實上他與縴夫打過交道。最近一段時間,河內、滎陽、陳留三郡的縴夫群體躁動不安,吵嚷著要去銀槍軍當兵。
銀槍軍的威名,李矩也有所耳聞,他甚至知道銀槍軍一般在年底才會募兵,今年怎麼提前了?
整整一千二百苦力、縴夫被募走。
沒選上的人扼腕長嘆,仿佛錯過了什麼千載難逢的良機一樣。
再這麼搞下去,河上拉縴的人都不太夠了——事實上已經不夠了,這幾年湧入了太多笨手笨腳的新人縴夫、苦力,讓度支校尉罵個不停。
銀槍軍!
李矩摩挲著下巴,以他現在的身份,卻沒資格結交魯陽侯。
聽聞他是太傅手下第一勇將,卻不知會不會奉命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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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時候,司馬越抵達了滎陽。
幕府眾人也跟著過來了,第一件事是搶房子。
不是開玩笑,這是真的。
幕府所在已經選好了。太守
第六十一章 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