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潛移默化,漸趨一樣,本該如此。
「死後能有棺槨,也不錯了,這位老者還算體面。」金崇文嘆了口氣,離開了。
關東戰亂之地,可未必有這福氣。他聽東邊過來的百姓談起,死後能有個草蓆就不錯了。很多人家,在家人下葬之後,甚至連草蓆都要收回。
百姓,竟然窮到了這個地步!但武夫們還在日夜攻殺,這還是人麼?
帶著同僚王五回到懷遠新城後,金崇文又感受到了久違的人氣。
大帥已經班師回來了,軍士們分批給假。
這幾日,到處是急不可耐歸家的大頭兵。過陣子,裁縫們估計就又要有大進項了,小兒衣物、鞋帽估計得熬夜做。
到幕府交完差事後,天已近黑,金崇文便下直回家了。
既然在幕府謀生,自然也得跟著大帥一起走。大帥從夏州搬到了靈州,你能怎麼辦?
家中幾個兒子,讀書都很一般,金崇文已經對他們喪失了信心。
尤其是小兒子,認字還沒自己快,唉!
「夫君,今日米麵又漲價了。」妻子周氏將飯菜端了上來,憂心忡忡道。
「不是有鹽州糧過來了麼?成刺史在鹽州幹得不錯,居然往靈州輸糧,大帥總理戎機之暇,都親口表彰,怎還漲價?」金崇文奇道:「待我明日去找人問問。」
「你還在幕府做事哩,消息都沒商徒靈通。」周氏氣道:「糧行有人說,幕府在囤積米麵,打算用船發往勝州,再轉運至雲朔之地。」
「去歲已經給了赫連鐸二十萬斛米麵,今歲還要給?」金崇文心裡一動,感覺活又要多起來了。
大同軍屢遭河東侵攻,農事荒廢,糧食多有不足。
去歲用牛羊馬匹換糧谷,得了二十萬斛,屯於雲州。秋冬之季,大同、幽州聯軍三萬又敗於河東軍,多半無暇為牲畜準備過冬草料。今年開春,正是困難的時候,他還能拿什麼出來換糧食?
兵家之事,很多時候打的其實是錢糧啊。
金崇文並非沒有見識,事實上大夥閒下來的時候,也會聊天下局勢。
國朝風氣如此。
雖然總有人譏諷他們拿著小使的月俸,卻操著節度使的心,但喜談兵事、戰局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喝了二兩小酒之後。
朱全忠攻時溥,打到現在也幾年了,徐州百姓沒法耕種,又年年發大水,死者十之六七。在這個時候,即便徐州兵再凶,也是必敗無疑了。
糧用不足、兵甲不全,士氣低落,內部生變,這是可以順著脈絡推演下去的。
徐州兵也是人,看到鎮內這個情況,自然會生出很多心思。心思一多,便不太想打了,這就給了朱全忠招降的機會。
除非時溥像靈武郡王、李克用、朱全忠等人一樣能籠絡將士,但他本身就是兵變上位,有這個威望嗎?
雲州赫連鐸的兵,真的不能打嗎?現在看來確實,但以前可不是啊。當年圍剿李國昌父子,人家還是很能打的,圍雲州,擊敗李克用援軍,迫降高文達。
但現在被李克用這麼反覆掃蕩,將士們也有眼睛,看得到鎮內日漸敗壞的情況,這士氣自然就低落了。
士氣一低落,十成戰力發揮不出五成!
「赫連鐸坑人!」金崇文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罵道:「這幾年出征,大多就食於外,賞賜也取自外間,軍士們班師後還能把財貨牛羊帶回來,鎮內不知道多快活。若是去大同,一幫精窮精窮的苦哈哈,想搶都搶不到東西。」
前幾日大軍班師,帶回來的錢帛直接讓鎮內一些商品價格暴漲。軍士們花錢花得舒爽,賣東西的商家喜笑顏開,他們背後的農人、牧人、匠人也分潤到了好處,竟是人人得利。
就得打這種仗才行啊!
「明日上直,我去找人打聽打聽。粟麥漲價不用管他,下個月,會寧關那邊會有漕船運糧北上,到時候又跌下去了。」金崇文說道:「大帥還沒回來,這事目前還不好說。」
「軍士們不是都回來了麼?怎生大帥還沒回?」周氏奇道。
「大帥在麗子園驛,好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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