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來何事?」盛夏酷熱,邵樹德竟然在橫山之中巡視農田,劉季述爬山爬得氣喘吁吁,這才來到了邵樹德近前。
周圍是大群親兵,一些橫山農人正與邵樹德用党項語對話,直接讓劉季述看呆了。
劉季述為難地看了看四周的人群。
「那你先等著吧。」邵樹德繼續沿著田埂走來走去。
「去歲收成多少?」
「六斗。」
「種的是什麼?」
「粟、麥、青稞,都種了。」
「此番北巡,你家可有人出征?」
「回大帥,某便出征了。」
「可收到賞賜?」
「收到了六頭羊。」
邵樹德點了點頭。以前發賞,都是通過頭人,但現在威望高了,有些事可以做了,比如在未遣散之時,直接給從征的蕃兵發賞,當場兌現,繞過頭人這一層。
試過一次之後,發現頭人們並未敢有所異動,那麼今後就要成為定例了。
蕃人信息閉塞,有的人一輩子沒出過部落,未必知道朔方鎮誰最大。
每征一次兵,發一次賞,這些遣散回去的軍士都是邵樹德的義務宣傳員。威望就是這麼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直到頭人們也無能為力,拉不住底下人。
拉攏上層,固然見效快,但不穩。
還是得兩手抓,上層以恩義、姻親結之,再在底層中增加威望,效果才是最好的。
當然這需要你做大量細緻、艱苦的工作。光一點,次次親征,就很少有人能吃得了這份苦。再一點,隨時到底層走訪,更是苦上加苦,還不太安全。
秋季組織一大群人打獵,頻率很高,雖說是個人愛好,但時間長了也受不了啊。
有那精力,回到家中,享用各部進獻的女人不好麼?
沒辦法,權力是一切的基礎,得了這東西,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躺平享受不是不可以,但當有一天叛軍刀斧加身的時候也別抱怨,世道就這樣。
「西門宮監一向可好?」邵樹德走到了樹蔭下面,親兵忙忙碌碌,鋪上氈毯,搬來案幾、坐具,開始煮茶。
「宮監操心國事,夜不能寐。」劉季述小心翼翼地坐下,答道。
「他操哪門子心?河隴已復,無外敵之患;關中承平,無肘腋之憂。難不成操心關東戰事?」邵樹德笑道。
「關東戰雲密布,誠堪憂慮。」
「哦?朱全忠、李匡威等人討李克用,與朝廷何干?」
「奸相張濬,蒙蔽英主,竟欲詔奪李克用本兼各職、名爵宗籍,此取死之道也。」
「汴兵十餘萬,燕兵十萬,趙兵亦有十萬,滅李克用還不是易如反掌?」
「靈武郡王何戲我耶?」劉季述苦笑道:「西門宮監斷言,諸鎮心不齊,勁不能往一處使。又言代北險峻,關山難越,克用之患,只在宣武朱全忠,此番討伐,定無功而返。」
國朝的中官,讀兵書是必修課,有些人還武藝不凡。甘露之變中面對面單挑,小太監以少勝多,大破文官,抓住了皇帝。他們是有一定的軍事知識和眼光的,知道數鎮圍攻,看似勝算很大,然結果難料。
「西門宮監倒是知兵。」邵樹德笑道。
親兵將煮好的茶水端了上來。
劉季述瞄了一眼,如果所料不差,應是義興陽羨茶。
正所謂「聞道新年入山里,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未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
陽羨紫筍茶,百花盛開之前便製成獻給天子享用。
義興如今尚被孫儒、楊行密、錢鏐三人爭奪,貢賦中絕,天子都飲不到陽羨茶,靈武郡王如何能得到?
難不成市馬所得?
想到這裡,劉季述的更是謙卑地將頭低了低。
「上欲召開延英問對。此會一開,事情走向如何,難以把握。」劉季述接著說道。
「西門宮監就不能阻止此事麼?延英問對,中官雖不能出席,然就沒有辦法了麼?西門宮監老於此道,當不用我教他。」邵樹德端起茶碗,慢慢享用。
第三十章 君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