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長安之後,黃滔一行人繼續東行,抵達華州時已經是七月初六了。
「王隊頭,往東邊去很危險嗎?為何要鎮國軍護送?」普德驛外,黃滔問道。
「王隊頭」就是王郊,剛在華州休整完畢,這次又領受任務,帶黃滔一行人前往陝州面見李璠節度副使新官上任,當然要先去頂頭上司那裡報道。
「黃使君,我不是鎮國軍的人了。本隊五十人已被編入保義軍,補充戰損。東行之事,乃軍令。」王郊回道。
編入保義軍的自然不止這五十人,事實上多達三千人。
這三千人編成一個都,以天柱軍老兵和下級軍官為骨幹,補入鎮國軍士卒,由天柱軍十將王建及統領。他現在也是保義軍左廂兵馬使,正兒八經的藩鎮高級軍官了。:.
邵大帥是講究人,喜歡裝樣子。李璠節度使的頭銜短期內是不會摘掉的,也不會讓他移鎮,那麼就先從蠶食做起。
這幾個月河中打得熱火連天,垣縣、霍邑、汾水三個戰場同時開戰,河洛這邊整體轉入守勢,但這並不意味完全停戰了。
事實上保義軍、河源軍、積石軍、順義軍輪番出擊,強攻澠池、雙橋,人員損失不小,尤以保義軍為甚。
李唐賓也是個狠人,在估摸著陝虢軍士們差不多已到極限,再強逼他們就有可能譁變時,方才讓他們撤下來休整。但出征時齊裝滿員的萬餘兵馬,從去年打到今年,已經不足八千。
李璠想要恢復實力,但發現沒錢募兵,因為邵樹德催索得緊,不斷要錢要糧,竟是把陝虢府庫給掏空了。
他現在也終於體會到了當年張全義的感受。李罕之三天兩頭過來要錢,不給就把河南府的官員吊起來打,張全義忍無可忍,最終背刺了他的兄弟,投靠朱全忠。
李璠敢背刺邵樹德,投靠朱全忠嗎?他不敢!因為他們的地盤不接壤,陝虢東面還有河洛經略使李唐賓轄下的數萬兵馬,境內有大量退下來休整的朔方軍和羌胡部眾。
西面有潼關鎮國軍以及邵樹德的「忠犬」王卞,北面是邵樹德附庸河中節度使王瑤。
怎麼造反?難不成入熊耳山落草為寇,當草賊?
左思右想之後,李璠退了一步,打算先緩一緩。也許今年邵樹德得了河中,就去搜刮王瑤了,不再盯著陝州要錢了呢?攢點錢,再募個兩三千兵,實力就慢慢恢復了。
但邵大帥太講究了,知道保義軍連續征戰,損失較大,於是直接給他補了三千兵,就是王建及的這支部隊了,由陝虢供養。
李璠感不感動?
「既有軍令,那便走吧。」黃滔點了點頭,說道。
「使君稍等,我等還要帶家小一起東行。」王郊又道。
「家小?」
「鎮國軍來源複雜,有州兵,有在成、階、河、渭等州招募的羌人,還有降兵。有家小的不多,咱們隊五十人,只有九人成家了,都在那邊。」王郊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做飯的一幫人,說道。
黃滔看了過去。
只見幾十個男男女女圍坐在草地上,用陶罐煮著東西。
小孩手裡抓著果子,一邊吃一邊打鬧。
「怎不見牲畜?」黃滔看見了堆在一起的各種簡單家什,但沒看見牲畜。這就奇了,邵大帥治下的地盤,也許糧食產得沒中原多,但牲畜是家家戶戶都有的。
「平日裡都住在潼關旁邊,也不種地,自然沒家畜。」王郊解釋道。
城傍!黃滔很快想到了一個詞。
「秦、成、岷、渭、河、蘭六州有高麗、羌兵」,黃滔熟讀各類書籍,當然知道這句記在《大唐六典》裡的話。
高麗被滅國後,很多百姓被遷移到內地,隴右當然也有。蕃人為大唐打仗,領賞賜,其家人就住在城下,搭個房子。有的還繼續放牧種地,但更多是靠賞賜生活,已經脫離了農業生活。
這些城傍子弟武風濃烈,野性難制,但如果募入軍中,讓他們習慣並適應了軍中規矩,練個幾年,就是好兵,蓋因他們都有一定的基礎。
正所謂「生長邊城傍,出身事弓馬;少年有膽氣,獨獵陰山下;偶與匈奴逢,曾擒射鵰者……」
第二章 城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