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這廚藝真是絕了,何不去長安開店?生意定是大好。」野狐泉外驛道旁,劉三斗與手下分食完熟肉、胡餅,贊道。
「長安狐兔出沒,怕是沒甚生意。」一位讀書人剛剛坐下,搖頭嘆息道。
「今年卻是好了一些。」劉三斗說道:「朝官漸回,家屬亦多了起來。去歲河東李克用獻大木,今年金商李詳又獻木,助聖人、百官修繕宮室、宅邸,應是有人氣了。」
「數年前,巢賊焚宮室而去,諸道兵入城劫掠,府寺民居亦遭了大殃,毀者十六七。王司空累年修補,宮室僅完一二。後面若是再起刀兵,怕是無孑遺矣。」士子嘆道。
忽見路旁還坐著不少百姓,臉上皆有風塵之色,拖家帶口,老幼皆有,奇道:「此乃何人?難不成陝虢亦有人作亂?
「此皆河陽百姓,總計一百六十餘戶,欲往同州。」劉三斗答道:「河陽局勢不靖,百姓困苦,便去外鎮乞活。」
「陝虢尚算安定,為何不留在那邊?」
劉三斗看了一眼,道:「我家大帥救其出水火,焉能留在陝虢?」
「這……」士子驚道:「這豈不是劫奪良民?」
說罷,又看了看店裡那三十餘名身背步弓、刀槍的漢子,頓時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三十幾個弓馬嫻熟之輩,說不定手上都沾過血的,與他們理論下去有用嗎?
劉三斗也懶得和他多廢話,有這工夫,還不如閉目養神一會呢,此去同州馬行可不近。
今年馬匹生意火爆,同州、華州、富平、長安、武功這五個關中馬行的馬匹都賣光了。賣得最多的其實不是戰馬,而是挽馬和馱馬。
銀川牧場的青海驄,就像人一樣,自然不可能匹匹一樣。有的長得高大神駿,此良馬也,可賣高價。有的長得一般,亦可做戰馬。有的矮小一些,可做騎乘用馬、拉車的挽馬或馱載貨物的馱馬。
如今局勢緊張,戰雲密布,戰馬、挽馬、馱馬、騎乘馬都有很大的需求。
運糧食的馬車,一輛運二十餘斛,還不夠三十名軍士一月的消耗量。如果是三萬名軍士,一個月的軍糧消耗量就要超過一千輛馬車來運。事實上前線不可能只儲存一月軍糧,除非真的無糧,不然怎麼著都要囤積兩三個月的,以免出了意外,糧道被抄截。
此外,還有草料、軍械及其他各類物資,同時需要幾千輛馬車來運貨是很正常的,這對挽馬的需求量就很大了。
馱馬亦如是。在大車不便通過的地方,就需要馬騾馱載貨物,需求量同樣不小。
所以今年銀川牧場的生意確實好,上半年直接賣出去了五千多匹馬,其中挽馬、馱馬最多,都是關中州縣採購的。
不過到了下半年,戰馬的生意應該會好起來了。
戰爭嘛,無所不用其極。有時候為了勝利,拼命趕路,一趟累死數百匹、千餘匹都很尋常。如果再有騎卒交戰、沖陣,死個幾千匹都不奇怪啊。
青海驄比李克用的草原馬質量要稍好一些,關中、金商、三川、陝虢、河中等地的客戶非常喜歡,皆優先選購。定難軍的馬行最遠甚至開到了昭義,馬行總辦裴通手底下有千餘弓馬嫻熟之輩,一年要花費賣三百匹馬得來的錢帛養這些人,不過還是值得的。
世道不靖,不養些人手如何能做生意?看看各地的商行,但凡要穿州過縣做生意的,都養了不少人,器械齊全,弓馬嫻熟,反正成本都會加在貨物上面。
「這位客人可誤會了。大通馬行的人,素來濟難解困。魏博亂軍、河東豺狼,攪和得河陽、昭義等地不得安寧,大通馬行出錢糧拯救疲民勞人,此義舉也。」店主走了過來,給讀書人端上了湯餅,道:「若不是家業都在這邊,某也去夏州了。聽聞那邊安定得很,軍士不劫掠百姓,賦稅輕,党項也被收拾得很老實,與關中大不一樣。客人亦是讀書人,不妨去看看,回來可和某說說,傳聞到底是真是假。」
「夏州窮困,有吐蕃之亂、党項之禍。」士子搖了搖頭,道:「胡風浸染之下,民皆好鬥,動輒死傷人命。代宗朝以後,多有人仕宦那邊,某讀過散記,不是什麼好地方。」
「再差,能比戰亂之地差?」店主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