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煙圈仿佛是一個凝固的東西，雖然是被康尼先生在狂奔中吐出來的，但卻完全沒有受到風向影響的意思，而是以固定的速率、緩慢地飄向了埃娜。
埃娜杏目圓睜。
如果是在幾分鐘之前，她看到這個煙圈，一定會不顧一切地逃走。
死亡很容易，但是死前要被人看到自己變老，再以最衰老、最醜陋的樣子死去……就太遜了！
但是現在，抱著癩痢狗的屍體，她仿佛得到了另一種力量。
所以，她吐氣開聲，毫不猶豫地一拳搗了出去！
這一拳仍然毫無章法，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確定這一拳有什麼效果。她也來不及計算「如果我去躲能不能躲開」或者「如果我出拳能不能打中」……
倒不如說，埃娜想出拳。
所以她出了拳。
「緘默之言」布滿唇印的手臂打出。
然後，將那煙圈、連帶兔子耳朵的康尼先生，打成七彩的碎片！
……七彩的碎片？
不。不。不。
世界轟然崩塌，煙圈已經散去，兔子耳朵的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而在埃娜的面前，赫然是一個佝僂著身軀的老婦人。她穿著紫色條幅撐起的裙子。稍顯黝黑的皮膚如同乾癟的樹皮。在她的身後，七彩碎步拼成的人形「伊甸之東」同樣乾癟下來，單薄的就如同在風中飄散的紙片。
「呼——」
康尼先生將菸斗放在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真是不明白你們人類。」他說，「你們相互欺騙，慣於背叛，又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愛上彼此……你們聽過我的故事吧？你們說，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呢？」
說著，他臉上露出疑問的神色。
「一開始，他們害怕我；當我說我不會傷害他們時，他們又崇拜我；當我告訴他們我想要的東西時，我認為這是一場很公平的交易；但是那個女人欺騙了我的感情，並且把我封印了整整一百年……就因為她的人類丈夫！愚蠢的女人！」說到最後，他尖叫起來。
「人類！愚蠢的人類！你們的感情簡直是惡魔中的惡魔，混沌中的混沌！」
是啊，愚蠢的女人……
埃娜輕輕地撫摸著梅芙的臉。梅芙的整個身軀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開始風乾，但是她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埃娜的臉。
「甜心，你很美。」埃娜眼中噙著淚，笑了起來。
梅芙的皺紋動了一下。被煙圈噴吐導致的衰老速度已經令她幾乎無法說話了，連眼睛中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淺白色的薄膜。
剛剛她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將自己關入「伊甸之東」的幻象中，而代替自己被那一口會瞬間衰老幾百年的煙圈噴中呢？自己和梅芙明明只相處了兩天啊。這是系統的設定嗎？或者如「無限」集團宣稱的那樣，所有的NPC都會遵照自己的意志個性行動？
不管了。埃娜站起身來，將一狗一人的屍體放在自己的腳邊。
這時，夏蟲說話了。
「我……來解答一下你的困惑吧。」
「人類……也許正如你所說，相互欺騙，慣於背叛。人類的感情也是混沌而衝動的，不管是愛，或者恨，也許都只是起於一些很微末的細節。」
「在你的故事中，也許你認為你是被犧牲的一方，很偉大；但是你憑什麼認為，你提出的『交易』是平等價值的呢？憑什麼你會認為，人類的情感是可以交易的東西呢？」
「讓我們這些渺小的人類，教你一個道理吧。」
夏蟲虛握的手，攥緊了拳頭。
莫名奇妙地，康尼先生感覺到了恐懼。那是一種來自於本能的恐懼，對於完全而真正的死亡。這種恐懼在這之前曾經出現過，而每次這種恐懼出現時，他都會立刻而毫不猶豫地返回上一次存檔點。
這一次也不例外。康尼先生跳出了水面，回到了上一個存檔點。在「水」中，他渾身綻出無數道血跡。
危險危險危險危險！
「……你憑什麼認為，你提出的『交易』是平等價值的呢？憑什麼你會認為，人類的情感是可以交易的東西呢？」
康尼向從側面跑去，小心地避過在地上的冰刃。
第32章 C32：被遺失的小鎮（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