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石同志送水去的時候,正是地面建築在蓋瓦,這墳占地得有三四十平,外面熙熙攘攘著站著一圈看熱鬧的人,接過茶水點心算是休息。屋頂上蓋瓦的是當地的磚匠,有一竹梯靠著上去,眼瞅著今天的活兒也要幹完了,這磚匠打算下來喝兩口水。就在梯子上那麼腳下一滑,不算高,不過三四米,「咚」得一聲,整個人就倒栽蔥得下來了。
有人掉下來了,一群人圍了上去,那磚匠拍了拍身上的土還自己站了起來,嘴裡笑著道:「沒事、沒事……」。
除了身形還有點恍惚,當時的人都以為真沒事,他也接過了夏同志遞過去的碗,一口水灌下去只聽「噗」得一聲,夏秋石只見一陣血霧在自己跟前升起,再接著那磚匠便又轟然倒地。
人,當天下午就沒了,沒送到醫院就斷了氣兒。這磚匠與夏老六年紀相仿,算是秋石的叔叔輩,這家中頂樑柱一走,剩下個孤兒寡母的就只能哭天喊地了。要說這孔老大自己做事不地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他還有心思折騰自己家那點破事,只是去匆匆看了一眼就走,結果當天晚上,那磚匠的婆娘和兒子披麻戴孝的就在孔老大家的新宅前面跪地喊冤,那圍觀的人真是里三層外三層。
鬧了一整晚,村里派人來調節,不頂用啊,人命這種事出了,孔老大就成了肇事方,人怎麼的也是替你家幹活的,當晚就談判啊。這邊一口咬定得賠,賠五萬,一個子兒不能少,孔老大呢?他還覺得冤枉呢,你這人是來給我幫忙的啊,不算我聘用,出了事我也很難過,那給個幾千塊錢當安慰了,我這兒明天一早還得忙活呢。
後半夜都散場了,孔家明天的遷墳儀式怕是會冷場,日子選了就不能改,一切照舊。哭鬧的人也給勸回去了,調解的人表示得從長計議,要說那磚匠的婆娘也是個狠角色,天亮邊回去呆著估計又不解氣,悄悄的挑了兩桶大糞爬到了孔家的墳山上……
第二天孔家人上山一瞧,這傢伙,新墳舊墳上都是一片狼藉臭不可聞,孔家二老的墳包上還被人刨出一個大坑,坑裡漂浮著的是正兒八經的農家肥。當場孔家請來的那位先生就黑著臉走了,嘰嚕咕嚕的跟孔老大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搞成這樣我也收不了場了,這先祖被人都給干成那樣了,還遷什麼墳,你就等著倒霉吧。
這事到現在那可就鬧大了,孔老大自覺這兩年在外面混的不錯,出了這檔子事兒他哪裡敢就此罷休啊。要按理說呢,一碼歸一碼,可你跟一農村婦女講道理那有用嘛?這不,孔家人招呼了一大群浩浩蕩蕩的就去磚匠家要說法去了。
磚匠家這邊呢,那一大早的正是來弔喪的時刻,看著孔家人殺氣騰騰的過來,二話沒說,掀桌子,砸碗筷,那嘴裡就更加不乾淨了。罵啊,罵磚匠死的活該啊,觸他們家霉頭啊,罵那女人惡毒啊,詛咒他們家八輩祖宗,這罵著就升級成了幹仗。
兩幫人,都帶著氣兒,噼里啪啦的一頓火拼,受傷的,掛彩的,臨末了,孔老大氣不過進去把還躺在門板上的磚匠給掀翻在地,並且放話:錢,你要多少我給你賠多少,但是這磚匠下了地也別想過上好日子,今兒個怎麼對我家先人的,明兒就怎麼對你家男人的墳頭。
當天下午,孔老大還真的托人送來五萬塊錢外加一張調解書,村里都派來了幹部做證明。
要說那個年月,五萬塊,就是放在省城那也可以買幾套房子了,簡單跟您算個賬吧,這五萬塊在當時有多強的購買力,那會兒城市裡工人工資一個月也就八十塊,一個農民一年忙到頭掙不到五百塊錢。這五萬塊錢在當時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孔老大那幾年在外面算是白幹了,磚匠家雖說今兒被孔家人在這麼個日子裡砸了個底朝天,但是在這一大摞人民幣前面也沒話說了,那婆娘壓根不明白五萬塊的概念是多少。
這不是說人窮志氣短,她本來也就一婦道人家,村民們對孔家的事兒都是有怨言的,可誰在那一摞錢跟頭都是沒說話的底氣的。順著有些人給那婆娘吹點耳旁風,借著這台階,那婆娘放話這事兒也就這麼算了,反正她錢要到了,氣今天自己也是先出了,看他孔家以後敢怎麼著她!
吹吹打打的,那磚匠跟著就按照程序下了葬,不過這事兒可沒消停。
沒幾天,磚匠的墳就讓人給刨了,連棺材帶陪葬一塊兒被拉了出來丟在野外。又是一頓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