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茨園裡靜寂無人,庭院深深,大年初二夜裡應有的熱鬧祥和,在這裡只是一室寂靜。
秦珏緩緩走進門來,身後的木門無聲地關上。
他望著獨坐在黑暗中的那個人,長長地嘆了口氣:「祖父讓你娶了我娘,又生下我這樣一個兒子,真的是委屈你了。」
秦燁一怔,沒想到秦珏會給他這樣一個開場白。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第一次看到秦珏的情景。
剛剛出生一天的孩子,倔犟得瞪著他,他覺得那樣子很熟悉,直到很久以後才想起,葉氏也是這樣瞪著他。
他苦苦一笑:「不委屈,你母親血統高貴,你天資聰穎,就像你祖父所說,能有你們這樣的妻兒,是我的榮幸。」
秦珏冷笑:「祖父還曾說過,你聰而不明,智而不慧,把秦家交到你的手上,祖父原是不放心的,好在上天對秦家垂憐,賜給秦家我娘這樣的宗婦,若我娘還在秦家,長房子孫可保三代昌盛,可我娘不在了,祖父說他只能用餘生來教導我,讓我不至於像你一樣,枉是滿腹經綸才高八斗,也是眼瞎心瞎,難堪大用。」
秦燁大吃一驚:「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這是誰告訴你的?」
那天晚上的談話,只有秦老太爺和他知道,秦老太爺就算再寵孫兒,也不會告訴秦珏吧。
秦珏自嘲地笑了:「我到處找不到我娘,你們都說我娘死了,我不信,看到祖父和你進了書房,我便藏到書房的窗外,管三平其實是看到我了,可是他不敢過來抓我,因為他若過來,少不得會聽到一句半句的,所以他只好假裝沒有看到。那天祖父對你說的這些話,我一字不漏全都聽到了,可惜他並沒有說我娘是生是死......我的記性很好,二十多年了,依然能記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所以後來你才理直氣壯讓本家的宗親為你撐腰,不讓你二叔父進祠堂?」秦燁問道。
秦珏無奈地笑了:「那時我還小,以為你是個沒本事的,被二叔父威逼,才不敢對我好......後來我知道了,你雖然做人沒有擔當,但是也不用受到二叔父的壓制,你是根本就想藉助二叔父之力束縛我,捆住我的手腳,想讓我吃些苦頭,心甘情願放棄秦家家主之位,老老實實做個碌碌無為的世家子弟,我說得沒有錯吧?」
他沒有告訴秦燁,他認識羅家父女之後才知道,原來父親對子女的愛,是不受身份地位家庭環境而影響的,無論是遇到風浪還是苦難,父親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子女遮風擋雨的那個人。
而他的父親,卻眼睜睜看著秦牧壓制他,吳氏捧殺他。
如今他早已經不是那個需要父親保護的青澀少年了,他也做了父親,他越發明白這個道理。
屋內又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良久,秦燁才開口:「你娘......她是不是想回來?」
秦珏沒有想到,時至今日,秦燁還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你別擔心,我娘不會再踏進秦家大門了,這秦家大太太的名頭,她不希罕。所以你的後半世,會安安靜靜,心安理得,不過你也別想著學二叔父續弦,祖父說過,沒有哪個女子配作我的繼母,我現在也告訴你,除了我娘,也沒有第二個女子配作羅氏的婆婆。且,以後你也不要再提起我娘了,你不配。」
秦燁差點沒讓秦珏的話給噎死。
他也沒想過續弦啊,前兩次續弦早已讓他心灰意冷,如果當年他硬撐著沒有答應迎娶葉氏,也不會讓陸氏在九泉之下還是委委屈屈。
秦珏冷眼看著他,忽然說道:「我忘了告訴你了,秦琅前些日子死了。」
「什麼?秦琅?他......他怎麼死的?」
關於秦琅的事,秦牧自是不能隱瞞太久,畢竟後面的幾個弟弟還要成親,因此,秦牧只說秦琅在遊學期間惹了麻煩,和一個女子私奔了。
早前秦瑛和風塵女子糾纏不清,九芝胡同里人人知道,這樣一來,孿生兄弟秦琅和女子私奔,幾位叔伯全都深信不疑,再說,但凡是世家大族,哪家沒有幾件這樣的事,也就是為了臉面,齊心協力瞞著外人而已。
因此,秦琅的事情,在九芝胡同里便成了不可說也不能提的秘密。
現在忽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