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人嚇唬她,是周翡自己初出茅廬,弄不清自己的水平。
她年紀不大,哪怕從娘胎里就開始練,內功水平可能也就那樣了,因此不耐久戰是正常的,倘若對手人多或是恰好與她棋逢對手,她就會很被動。而破雪刀乃是李老寨主四十歲時修補完成的,他那時尚未老邁,經驗與積累卻已經極為深厚,正是一生中的巔峰,因此破雪刀極烈、極暴虐,周翡天生條件本不太好,九式破雪刀,她有一多半是難以施展的。
但這些都不代表她稀鬆平常。
就算是李晟,倘若不是他當時正心緒起伏,那兩個蒙面人又卑鄙偷襲,也不會落到這些人手裡。
習武不比讀書——哪怕是讀書,首先得交得起先生束脩、供得起四位文房,就算這都沒有,「鑿壁偷光」,起碼要有個「壁」,有片瓦擋雨、一席容身之地才行,這在當今世道,就已經是比一半的人都優越的出身了。
習武要更苛刻一些,因為要有師父領進門。
貧家子弟倘若悟性絕佳,尚可在門口聽院內書聲,但習武之人,十八般兵器就算不會使,起碼也要認得。
氣門、經脈等,入門的時候都得有人手把手教,否則錯認一點,走岔了氣是輕的。不少功夫是師長言傳身教的,壓根沒有一文半句留在紙面上,百部武學中不見得有一部能成為紙面上的典籍,而能成為典籍的,通常都是門派中出了一代宗師般的人物,這些人很少考慮小弟子的能力,整理出的典籍有不少佶屈聱牙,倘若沒人細細講解,一般讀過兩三年書就自以為不算睜眼瞎的人連字都認不全。
可是各大門派,哪個不是敝帚自珍?
大多數幫派的所謂「弟子」,其實入門以後都不過是由老弟子傳一些粗淺末流的拳腳功夫,平時與普通雜役沒什麼區別,打起來都是人多勢眾的炮灰。
那廚子被她這全神貫注的一刀捅個對穿實在再正常也沒有了。
周翡有那麼一時片刻,幾乎懷疑自己殺錯了人,然而事已至此,就算真殺錯了,她也不敢再耽擱了,她一彎腰將那廚子的屍體拖進伙房,又按著鄧甄師兄他們的做法,生疏而細緻地處理了地上的痕跡。
然後回身拴上伙房的門,沾著水缸里的水隨便擦了擦手,把剩下的一個饅頭拿出來,一邊啃一邊將伙房翻了個底朝天。
最後,周翡找到了一堆送飯的食盒,旁邊有一個半人高的柜子。
食盒有兩種顏色,一種是紅的,上面刻了個「赤」,一種是黑的,上面刻了個「玄」,雖然不知都是幹什麼用的,但大概是為了分開給看守和囚徒的伙食,柜子里有一堆藥瓶,也不知都是幹什麼用的。
周翡對這些瓶瓶罐罐一竅不通,也不敢亂聞,乾脆隨手撕下一塊桌布,兩頭一系,做了個網兜,一股腦地兜走了。
然後她沒有立刻離開,原地逗留了片刻,思考自己是否還有遺漏。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尖銳的馬嘶聲混亂地響起來。周翡一驚,將窗戶推開一條小縫,見不遠處的馬棚火光沖天,不知是誰又放火來又放馬,簡直跟她「英雄所幹缺德事略同」,把她暫時擱置了的計劃完美地執行了!
接著,喊殺聲乍起,無數條黑影從四面八方落下來,頓時便如油入沸水,將整個山谷炸了個底朝天。
周翡真心實意地想看看這位不知名的「知己」是何方神聖,然而她想起謝允那句「不日必有是非」發生,還要她迅速離開的警告,便直覺這伙知己不是來救人的,恐怕她再看熱鬧下去,石牢裡的小命們就危險了。
她立刻從伙房裡溜了出來,將一個包裹的藥瓶護好,反手抽出長刀,逆著人群沖了出去。
外面那叫一個亂,人咬人,狗咬狗,黑衣人與山谷中的崗哨們混戰在一起,周翡剛一衝出去,便迎面碰上了幾個山谷中的崗哨,她提刀的手腕一繃,正要對敵,那幾個崗哨暈頭轉向中見她也沒穿黑衣,居然熟視無睹地從她身邊跑過去了!
周翡:「……」
不料她還沒來得及偷著美,剛跑過去的崗哨又反應過來了,領頭的一個猛地回過頭來,跟周翡大眼瞪小眼片刻,「嗷」一聲暴喝:「不對,你又是什麼……」
有些人怎麼就不能從一而終地傻到底呢?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