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沉灌了自己一口米酒,卻沒答話。
花掌柜忽然大聲道:「兄弟,到了這地步,你還護著這小子!有什麼不能說的?不錯,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當年害殷大俠的人不少,這些年我們兄弟隱姓埋名,就是在追查當年的真相,催逼殷家莊投效偽朝的北狗算一個,當中又有不少跟著他們渾水摸魚的無名小卒,那便不提了,除此以外,還有一方也是主謀之一——殷沛,你可聽好了,就是你認的那好乾爹!」
周翡以為殷沛又得跟讓人踩了尾巴的土狗似的,跳起來狂吠一通,誰知殷沛卻緊緊地閉了嘴,除了陰惻惻地看了花掌柜一眼,什麼都沒說,看他的神色,竟然好像不怎麼意外。
花掌柜冷笑著用僅剩的獨臂拍了拍紀雲沉的肩頭,說道:「瞧見沒有,現在你看明白自己養大的是個什麼東西了嗎?」
紀雲沉兩口把一碗米酒灌進了嘴裡,不知是因為喝得太快,還是別的什麼,臉上從眼眶一路紅到了額頭,額角的筋張牙舞爪地露出形跡來,幾欲破皮而出。
花掌柜恨聲道:「這傻子滿心愧疚,二十餘年來沒睡過一宿好覺,發誓再也不跟人動武,除非手刃仇人——還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地養大了這條白眼狼。」
殷沛冷笑道:「怪就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吧——敢問花大俠,你要是知道養父就是害死你一家的人,你還能繼續裝孝子賢孫嗎?」
花掌柜不待見他恐怕不是一天兩天,慈祥的胖臉上硬是繃出了些許怒目金剛的意味:「我哪有這能耐,我看你這一套倒是做得十分熟練,真是英雄出少年。」
紀雲沉:「行了!」
花掌柜陡然將手中酒碗一摔,指著紀雲沉對殷沛道:「你當年突然不告而別,可知他是怎麼找你的?他就差將三山六水每個石頭縫都翻個底朝天了!後來你去而復返,我見你神色陰鷙,眼神不對,幾次三番提醒他要小心,這小子偏不聽,怎麼樣?中山狼咬一口疼嗎?被迫自斷經脈好受嗎?」
這邊本來好好地回憶著崢嶸歲月,突然吵起來了。
周翡謝允吳楚楚三個人完全接不上茬,只能大概從這吵吵嚷嚷中拼湊出了一點真相——殷沛無意中得知殷家莊覆滅和紀雲沉有關係,因此憤而出走,在外面不知遇到了什麼,總之被青龍主撿去了,每天學習怎麼做一代魔頭,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在「心術不正」這方面上,果然是天賦異稟,初出茅廬,就成功暗算了紀雲沉,害他自絕經脈。
紀雲沉「騰」一下站了起來:「都休息夠了,我送你們出去。」
花掌柜城府很深,即便失態,也是略一閉眼就恢復了正常,抬手制住殷沛,捏住他的喉嚨,強迫他閉嘴,然後捉在手裡,跟著眾人往外走。
再見天日的時候,居然已經快要臨近正午了。
剛從地底下爬上來,那陽光還顯得有些刺眼,周翡探頭一看,綿延的高山果然近在眼前了,仰頭能隱約看見那藏在雲霧中的頂峰,山脊上披著一層濃墨重彩的碧色,風來不動,遠眺時,還能望見四下成片的瀟湘竹林,是好端莊的一方俊秀河山。
只可惜,河山雖俊,卻遠近無人。看得出附近本該有一些村子,依稀還有些個破屋爛瓦剩下,不過都已經成了遺蹟,活物早就跑光了,空山野鳥,人跡渺茫,越發蕭條。
眾人都是風裡來雨里去慣了的,走一宿倒也不怎麼覺得疲憊。只有周翡留心看了一眼吳楚楚的臉色,提議道:「先休息一會吧,天色還早,下午趕路不遲。」
吳楚楚雖然強忍著沒吭聲,聽了這話卻也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真想就這麼躺下。
謝允沖紀雲沉拱拱手道:「多謝紀大俠帶路。」
紀雲沉搖搖頭,問道:「公子要往何處去?」
謝允笑道:「我一個閒人,何處不可去?倒是二位,鬧了這麼一場,三春客棧怕是不能回了,打算往哪裡走呢?」
周翡聽到這,心裡一動,忙見縫插針地替她們家大當家拉攏人脈道:「要是有意,倒可以跟我回蜀中。」
就是那小白臉殷沛有點問題,帶著是麻煩,殺了也不好,難不成就地放生嗎?似乎對環境不太好。
花掌柜笑了笑,正要答話,突然,靜謐的山間突兀地響了一聲鑼,驚得群鳥都嘰喳亂叫地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