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初秋。
西苑御花園。
湖翠柳青,波光粼粼,綠林鬱郁。
湖邊林蔭道上,嘉靖帝穿著那件天青色道袍,戴著紫金冠,兩隻袖子甩來甩去,步伐怪異,有點像朝天觀藍真人給楊金水施法時的天罡步。
這是嘉靖帝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修仙神步,說是走多了後能身輕如燕,脫胎換骨。
朱翊鈞跟在後面,快步走著,只是腿短,有點跟不上嘉靖帝的步伐。
嘉靖帝走了一段路,逐漸放慢腳步,朱翊鈞很快就跟上了。
「鈞兒,」嘉靖帝平息呼吸,開口問道。
「孫兒在。」
「半年過去,東南剿倭糧餉統籌處,還有三大商號,運作得很好啊。」
「皇爺爺坐鎮,洪福齊天,自然能財源滾滾來。」朱翊鈞笑嘻嘻地答道。
嘉靖帝哈哈大笑。
這段時間他過得非常舒暢。
嚴世蕃、鄢懋卿等一干嚴黨貪官被扳倒,家產抄沒,足足上千萬兩銀子,一半入了國庫,一邊進了內庫。
嘉靖帝手頭上從來沒有這麼寬裕過。
剿倭!使勁地剿!往死里剿,誰叫這些混蛋截斷海路,影響海上生意。
三大殿,萬壽宮,加快營造,什麼奇缺材料,買!朕不缺錢了!
後宮嬪妃,好幾年沒有賞賜了,賞!江南的錦緞絲綢,嶺南的白糖,海外的琉璃,賞!
宗室外戚喊了好幾年的窮,賜!堂兄三千兩,堂叔五千兩,舅舅家兩千兩...朕現在不缺銀子。
花錢如流水,嘉靖帝的心情卻好了不少,然後自我感覺修仙境界又上了一層樓。
另外一方面,經過五個月運營,三大商號迅速進入狀態。
興瑞祥在皇權加持和楊金水的長袖善舞下,統一了東南絲綢的價格,硬生生把今年的絲綢的價格提高了三成賣給西洋商人,賺得盆滿缽滿。
把東南的棉布販運到北方、西北和西南,從那裡換回大量積壓的絲綢、棉花和礦石,轉手一賣,又賺一筆。
德瑞祥賣茶葉出去,收南洋、琉球的白糖回來,販運到各地,又是大賺一筆。
聯盛祥的瓷器和琉璃生意做得相對遜色些,但那是跟興瑞祥和德瑞祥比。
要是跟其它的商號相比,還算是有聲有色,並不差。
東南剿倭的糧餉不愁,還能讓嘉靖帝分到回頭錢了,心中當然大喜。
「鈞兒,你擬定的那些章程,朕看過,確實有些門道。」嘉靖帝緩緩說道,「完善制度、積極主動、提高效率、強化獎勵。這十六個字有點意思,有那麼點馭下的手段。」
「皇爺爺,孫兒都是跟你學的。
先把領頭羊選好,訂好制度,放權給他們,讓他們在制度框架里自由發揮,再通過財務進行監督,通過人事進行調整,雙管齊下,讓船沿著既定的方向揚帆前進。」
嘉靖帝在朱翊鈞面前沒有那麼多威嚴和假面具。
他笑著搖了搖頭:「朕可教不了你那麼多。不過沒事,馭下手段,都是靠自己一點點琢磨出來的。什麼都試一試,有效果,繼續用,沒效果,換一種。
當年你皇爺爺我,也是這麼東試一下,西試一下,找到那些文官的弱點,這才大獲全勝。」
朱翊鈞忍不住在心裡嘀咕,皇爺爺,你這東試一下,西試一下,是有效果,可就是太費人了。
午門前杖死的文官士子,數百上千啊。
嘉靖帝繼續說道:「不過你剛才有兩句話說到點子上,馭下的核心,一是管住烏紗帽,二是管住錢袋子。這兩樣你抓住了,就可以穩坐釣魚台,任他們折騰了。」
烏紗帽不說,錢袋子皇爺爺確實抓得緊。
到了每年戶部核銷上一年賬目的時間,皇爺爺就化身為大明總審計師,司禮監成了大明總賬房,西苑一天到晚聽到巴拉巴拉打算盤聲。
可惜落後的會計體系,粗放的財稅制度,先天不足,皇爺爺再費盡力氣,最後也就審了個寂寞。
朱翊鈞很想問一句,那兵權呢。
隨即
第十五章 敲打徐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