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晨。
河南新鄭高府。
高拱起身後,僕人捧著牙刷和一罐青鹽,端著銅盆到屋裡,伺候著他洗臉漱口。
看著高拱搽拭完臉上的水漬,老僕人問道:「老爺,還要穿素服嗎?」
高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今兒過了百日國喪期?」
「是的,整整一百天,老漢我掐著手指頭算過,又跟賬房先生,對著黃曆算過,絕不會讓老爺違制。」
高拱沉默一會,揮揮手:「繼續穿素服,系縞帶,白布包頭。」
老僕人一愣,「老爺,還要服國孝?會不會有人說閒話?」
「我在先皇跟前為臣數十載,百日國孝豈能表達我的心意,一年,三年,我都可以!」
老僕人聽出高拱話里有賭氣的意思,連忙住嘴不再言語,伺候著給高拱穿上素色直綴,系上縞絲腰帶,梳好髮髻,包上白布。
吃完早飯,高拱覺得氣悶,便出門到處走走。
高拱是鄉里名士,也是當地的大地主。一路上不斷有鄉民退到路邊,向他惶恐地作揖行禮。
「高大老爺萬福!」
高拱臉上擠出笑容,拱拱手:「老漢可好。」
「托大老爺的福,家裡都好。」
高拱點點頭,甩著袖子繼續向前走。
漫無目的走了半個時辰,高拱猛然間發現走到了高家莊北邊的官道上。從北京來的官差都會從這裡過來。
在三月前,自己就是在這裡接到詔書,以為還是召回自己的上諭,沒想到只是皇上明文頌發的追諡先皇的詔書。
廟號「世宗」,諡號「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聖孝肅皇帝」。
聖!
看著筆直又空蕩的官道,高拱黯然一笑。
高大鬍子,你真是魔怔了!
可是轉念一想,百日國喪期已過,皇上該下詔召回自己了。按照朝廷的慣例,還沒下詔之前,只怕是朝堂上已經是議論洶湧,風聲四起。
可是為何到今日,一直悄無聲息,仿佛北京城滿朝文武,都在盡心為先皇守孝。
笑話,高拱心裡有數,武官勛貴們不好說,文官們怕是心裡都長舒了一口氣,躲在家裡暗自慶幸,包括徐閣老在內。
難道出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意外?
先皇的好聖孫,而今的皇太子殿下?
先皇的遺詔,高拱也讀過。
「.皇太孫翊鈞,天鍾睿哲,神授英奇,隨佐朕躬,識達幾微,聞於天下。可立為皇太子,恭護神器,輔佐父君,以昭前人之光。
爾君臣一體,父子同心,克慎洪業,吾無恨焉。更賴中外藎臣,文武多士,一心協佐,永底至治」
尤其是「爾君臣一體,父子同心,克慎洪業,吾無恨焉。」這一句,耐人尋味啊。
先皇在遺詔切切交代,叫太子以後要好生輔佐父皇,恭護神器。還特意留下一句「爾君臣一體,父子同心,克慎洪業,吾無恨焉。」
什麼意思,文武群臣們都心裡有數。
以後有皇太子在旁邊看著,你們不要想著哄弄沒耳朵的新皇!
但高拱有信心,只要自己回到朝堂上,自然能說服皇上,聽從自己的意見,對大明積弊苛政進行改革。
可是為什麼皇上的召回詔書,還沒下達啊!
就連痛罵先皇,被嚴旨斥回嶺南遊學的海瑞,都被下詔召回京城,怎麼還沒輪到自己。
太子,徐階!
高拱甩甩衣袖,惆悵地看了一眼空蕩的官道,轉身離開。還沒回到府邸,有僕人迎了上來。
「老爺,有客投貼。」
「誰?」
「南京禮部尚書葛老爺。」
葛守禮!
高拱加快步伐,很快看到一頂轎子停在府邸門前。
「與川公!」
遠遠地,高拱拱手朗聲打著招呼。
葛守禮有六十一歲了,看上去比高拱還要精神,一身素色直綴,頭戴灰色平定四方巾,風塵僕僕。
第一章 非常焦急的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