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這幾年,倒是在雁門創下赫赫威名。」
「瞧瞧;」
「——塞外的匈奴民眾,都為李廣塑了神像,以朝夕祭拜了!」
「再讓李廣做幾年雁門守,朕怕不是能在匈奴龍城,見到束髮右衽的漢家百姓了?」
長安城,未央宮。
劉榮一邊如是說著,一邊滿帶著譏笑,將手中兩卷竹簡分別遞出,供身旁幾人傳閱。
而在看過這兩卷竹簡上的內容之後,眾人面上神情,也是一陣說不清的精彩。
——第一卷竹簡,是典屬國公孫渾邪所奏;
其上內容,說是李廣自履任雁門太守至今,幾次三番主動尋求與匈奴人的武裝衝突,甚至再三率兵出塞,馳掠草原。
沒錯!
馳掠草原!
和過去這幾十年,匈奴人南下叩邊,馳掠漢北邊民一樣:李廣也帶著麾下僅有的幾百騎兵,跑草原馳掠匈奴人的牧民去了!
這麼做是對是錯,有待商榷。
至少在劉榮看來,一名漢邊宿將,能有這份以牙還牙的覺悟,而且還能把這份覺悟轉化為現實,這一點還是值得肯定的。
最起碼,劉榮認可李廣這分血性。
眾所周知,在匈奴人的文化習俗當中——尤其是宗教文化當中,萬物皆可成神。
石頭可以是神,枯木可以是神,甚至連花草、泥土,都可以是匈奴人敬畏的神明。
但無一例外的是:每一個被匈奴人奉為神明的人類,都是強大到讓匈奴人感到絕望,並對他們造成過巨大傷害的強者。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匈奴人『打不過就封神』的宗教文化,倒也多少和後世的腳盆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打不過你,所以你很牛逼!
如果不是你牛逼過了頭,那豈不是說,打不過你的我弱爆了?
說回正題。
李廣把匈奴人——主要是靠近漢匈邊牆的匈奴牧民,給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作為漢家主要負責管理藩屬的典屬國,公孫渾邪卻跳出來,管這個不歸自己管的事,顯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
在上次朝議之後,公孫渾邪的頂頭上司:大行,也就是曾經的典客王恢,被劉榮一紙詔書趕回家閉門思過。
至於被王恢當槍使的公孫渾邪,卻是沾了兒子公孫賀的光,被劉榮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逃過一劫不說,還被劉榮以『留職察看』的名義,抬上了代理大行的位置。
典屬國負責對內的諸侯藩王相關事宜,大行的權責,卻並不局限於『對內』。
對內的關東宗親諸侯,對外的南方百越、西南夷,以及東北的朝鮮半島,乃至北方匈奴相關事務,都在大行的權責範圍內。
所以,公孫渾邪拿李廣『名揚草原』來說事兒,是從代理大行的角度出發的。
至於為什麼這麼做,顯然是被上次的事嚇壞了,想做出點成績出來,在劉榮這裡找點存在感,稍作彌補。
有意思的點,也恰恰就在這裡了
「典屬國此奏,可謂泣血而書。」
「說李廣才氣無雙,惹得北蠻匈奴苦不堪言;」
「——典屬國說,如果長此以往,擔心我漢家,會失去李廣這麼個『柱國』之臣、戰克之將。」
「諸位以為,典屬國所言,然否?」
穿看過劉榮遞來的兩封奏疏,眾人本就面色各異;
又問劉榮這明顯帶有嘲諷疑問的詢問,眾人當即又是一陣面色變幻,思慮良久,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公孫渾邪話說的好聽,又是李廣『才氣無雙』,又是『恐國失重臣』;
但說到底,其實就是在拐彎抹角的吐槽:李廣這廝,實在是太能折騰、太能沒事找事了!
自擔任雁門守至今,短短三年的時間,李廣單是記錄在冊的出戰記錄,便有不下二百次!
至於那些沒有記錄在案的,只怕是數倍都不止。
換而言之:從擔任雁門太守的那一天開始,李廣不是在干匈奴人,就是在找匈奴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