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華陽閣,一直是賀燁居住之地,如今也成為他暫時的禁所,這處是由驍衛軍左郎將親自率兵把守,不過到底還有一個江迂留在了晉王左右,自從兩日前晉王被禁寢堂,這個忠心耿耿的內侍明知大勢已去,自是焦灼難安,這時他已不再奢望主人能順理成章繼位,滿心擔憂的是太后穩定大局後會來此斬草除根。
不過江迂雖然焦慮,卻仍然認真執行晉王囑令,阻止了左郎將公然入室監視:「晉王脾性一貫急躁,倘若郎將過於不敬,只怕會生衝突,眼下情勢緊急,為定大局,還是不要橫生枝節才好。」
左郎將重任在肩,原本不願聽從區區內宦支使,只不過對惡名赫赫的晉王殿下到底還有幾分忌憚,故特意請示了竇輔安,竇輔安明知江迂是「自己人」,並不疑他會有二心,又知太后暫時還不打算與賀燁翻臉,倒也沒有在這些細微末節上斤斤計較:「只要嚴防晉王不離禁所一步即可。」
故而這時陸離領命來此,左郎將驗看令牌後,倒沒有相跟入內,而守在寢禁外堂的江迂聽得「吱呀」門響,那一刻幾乎以為是劊子手推門而入,幾近絕望,直到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清來者是起居郎薛陸離,才稍稍鬆了口氣雖說還拿不準這位是敵是友,然而畢竟只是個文官,不大可能擔任賜死這樣血腥的任務,既非是為賜死,說不定事情尚有轉機。
黑沉沉的殿堂也讓陸離的心情莫名再添幾分憂重,其實他並不熟知晉王心性,沒有十足把握真能勸服這位妥協服軟,只不過想到這一機會是柳貴妃不惜用生命換來,早前又親眼目睹十一娘匍匐痛哭的模樣,他根本不需與她任何溝通,已經明白堅決不能浪費這一良機,讓貴妃白白殞命,是以才在議政時據理力爭,說服太后暫且信任,利用賀燁平息宗室質疑。
與相比起來更加敞曠的天子寢宮不同,華陽閣雖然顯得不那麼幽空,然而因為這時未燃炭柱,甚至連銅爐火盆都不設一鼎,更無燈燭輝煌,整個外堂唯有一支燭照,孤零零地在膝案上昏黃搖曳,莫測的黯晦里似乎有森涼洶湧襲來,人一入內,只覺陰寒浸骨。
陸離深深吸了口氣,好容易克制住這讓人感而生畏的詭沉陰森,對江迂說明來意。
「侍郎請入,大王正在內堂。」江迂好心遞上那唯一的燭照,顯然自己並沒有跟隨入內的意圖。
這處寢殿雖然稱閣,只不過因為建在天子寢殿左翼,雖是累頂層層,往上卻並不能住人了,內堂與外堂之間也只有鏤雕門扇為隔,並不似別處紗幔四垂錦帳十重,所以忽明忽暗的月色能夠透窗照入,陸離幾乎一眼便分明了窗前盤膝而坐的人影,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當手持燭照更加接近,長眉冷眼才又漸漸從幽黑里浮現,賀燁與兩日前那個血紅雙目焦躁徘徊的少年判若兩人,沉靜異常,卻反而骨透鋒銳,仿佛一把上古寒劍經冰封多年剛剛出鞘,動則見血。
賀燁似乎並沒有驚訝陸離的到來,他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
燭照放在膝案上,陸離見禮跽座,抬眸漠漠與賀燁對視數息,才道:「聖上已經駕崩。」
他見賀燁忽而閉目,置於膝上的拳頭兀地握緊,腮幫緊繃,顯然極力克制著情緒,默默半刻之後,才終於又再睜眼,悲慟浮於空茫,又瞬息沉入幽墨,說話,嗓音澀啞,有若老者殘年,毫無少年人應有清亮:「早前見西北方向有火光沖天,難道是貴妃……」
「貴妃焚宮自盡。」
賀燁膝上拳頭又再骨節崢突,只這回卻忽然略揚唇角,但顯然並非笑意:「我如今還未焚宮自盡,應多得薛侍郎保全罷?倘若薛侍郎真為太后內應,火光沖天之處,應也不會少了這華陽閣。」
「貴妃並非遇害,是真自絕生路。」陸離見賀燁並未暴跳如雷,而是出乎意料的冷靜,倒對肩負之責大增信心,這時也不再諸多隱瞞,將幾日之間宮裡宮外的情勢擇其重要飛快說明,唯一沒有說明的是,諸多事態其實是十一娘早有預料並籌謀在前。
「這麼說,兄長是真留下遺令傳位賀洱?」賀燁依然冷靜,一雙眼睛直逼陸離。
陸離不避不讓:「大王應知,聖上之所以有此決斷也是逼不得已,是為保全大王性命。」
「貴妃也是為了保我平安,其實阿姐本不至如此絕望,她不過一個置身深宮之妃嬪,若非她收藏國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