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次日午後,十一娘再度回宮。
篷萊殿前,迎面便遇懷抱著賀洱的保姆尚宮,那個身高體壯的婦人,從前是在尚寢局當差,對上最會殷勤討好,然而在低等宮女面前卻一貫頤指氣使「官威」十足,韋太后卻贊她心思細膩忠於職責,自從賀洱登基大寶,便專設了保姆尚宮一職,主要責任是服侍小皇帝日常起居,又兼教導這個特權。
至於賀洱在義川王府的舊仆,莫說保姆,便連侍婢都未曾獲允入宮隨侍,小韋氏因為掛念兒子,倒是隔三岔五就往宮裡走動,韋太后分外不愉,下令紫宸殿宮人,未得她的許可,不得讓賀洱與小韋氏接觸。
只不過短短一年,姐妹兩人便不如從前和睦了,歸根結底,是太后的控制欲過於強盛,只要事情涉及她的權威利益,莫說小韋氏這個妹妹,當年賀衍這個親生兒子又是什麼下場?
也不知早前篷萊殿中發生了什麼事,保姆尚宮柴氏原就不大慈祥的臉更似鐵板一張,她懷中的賀洱也是淚流滿面,這時還不斷哽咽,小肩膀抽動不停。
倒是瞧見十一娘,柴氏才硬扯出一絲笑容來,因懷抱賀洱多有不便,只向征性的屈了個膝:「小娘子回宮了。」
「聖上這是要回紫宸殿?」十一娘沒有詢問賀洱哭泣的原因。
但柴氏卻主動解釋,頗帶著些抱怨:「太后日日午後才有些微閒睱,因惦記聖上,百忙之中都不忘噓寒問暖,今日膳時特地請聖上共進,見聖上疲倦,好意相留篷萊殿午歇,怎知聖上哭鬧起來,足足一個時辰,太后午歇醒了,竟仍在哭鬧,都是鄙下照管不周,當受罪責。」
話雖如此,卻顯然不愉,這不愉當然不是針對太后,而是懷中這個九五之尊,任性「胡鬧」讓柴氏不省心。
賀洱在義川王府時,有小韋氏這生母照顧,當然是如珍如寶萬般驕縱,一夕之間從郡王子成為君帝,小小孩童自然意識不到已經是天下至尊至貴,不過忽然離開熟悉環境,又見不著生母,哭鬧也是理所當然,又兼韋太后這個姨母急著要在小皇帝面前樹立嫡母之威,對之過於嚴厲,賀洱才剛剛將路走穩,太后便藉口要自小培養他的君王氣度,嚴格要求行止禮儀,晨昏定省不說,便連午膳這一小點時間,都不忘耳提面命,賀洱對韋太后大是畏懼,避之唯恐不及。
十一娘想也能想到,今日當是賀洱不願留在篷萊殿午睡,哭鬧不止,韋太后哪會遷就?便是哭鬧,也必須在篷萊殿哭足一個時辰,太后可不怕吵擾,篷萊殿這麼大,殿閣房舍眾多,還怕沒有地方隔絕一個哭鬧幼童?
但身為保姆尚宮的柴氏就難免會擔照顧不周之責了,否則難不成要讓太后背這苛厲的黑鍋?
深知太后如此嚴厲根本原因的十一娘自然不會安慰痛哭流涕的幼帝,只對柴氏淺笑道:「聖上雖年幼,未曾啟蒙,不過尚宮尋常也可留意將孝經理義口授,若能以通俗易懂孝悌典故引導最佳。」
柴氏眼中一亮,這下笑容越發由衷:「多謝小娘子提點。」
十一娘也不再多話,禮辭之後徑直進入蓬萊殿,繞過正殿,見牡丹亭前,阿祿正盯著幾個小宮人修剪花枝,芳菲叢中紅裙綻開,好一幅天然春色圖,不遠處,西側殿軒窗半敞,韋緗在那兒半倚著,似乎賞景,見到十一娘莞爾一笑,須臾便迎了出來。
「太后尚在理妝。」韋緗說了這句話,一邊攜了十一娘的手,往轉廊走了幾步,故作神秘地壓低了嗓音:「昨日你不在宮裡,毛相國入見,轉呈廣州都督奏章,道是仁化縣轄內險生暴亂,幾部土人突而攻擊縣衙,欲殺縣令奪財糧等物,情勢危急,幸有仁化令組織役衛抵抗,又有曲江令及時助援,方平息暴亂,廣州都督經察,卻是仁化縣尉邵博容假改稅令苛虐土族,才引生這場險禍,故廣州都督具折上請,表彰仁化令、曲江令平亂有功,請命處死始作俑者邵博容,以平民怨。」
這消息確實讓十一娘大感震驚!
因昨日她分明才聽賀湛親口道來嶺南的好消息自從邵廣調任仁化尉,上任途中卻得罪了仁化令友人,才剛上任便被上官穿了小鞋,打發往土人之部負責徵稅民政等務,因為大周之前,廣朝對嶺南諸州並未征服,以至南越民眾未經教化,民風甚是彪悍,至大周建國,太宗滅南越國,設嶺南道,雖然收為治下,但諸部土人之彪悍仍舊,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