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元年的三月,對十一娘而言似乎特別漫長。
為了讓整個計劃更加自然而然天衣無縫,出宮的藉口就不能太過克意,好在蕭氏生辰將至,做為女兒,十一娘即到那日當然要返家禮拜,所以她幾乎是扳著指頭數著日頭,眼看近了近了,沒想到這日卻忽被韋夫人「殺入」篷萊殿,「飛揚跋扈」地便硬是將十一娘強行帶去了謝相府。
普通外命婦無詔不得入宮,可太后為了顯示對自家姐妹的優厚,早予了韋夫人通籍禁中的特權,但韋夫人卻鮮少使用這一尊榮,這回破天荒地不請自來,在太后跟前也只是梗著脖子一句:「瑩兒明日生辰,我打算替她好好操辦熱鬧一日,親朋友好都下了邀帖,今日我專程來接十一娘,只要太后放人,也免得我再多煩擾。」
瞪眼鼓腮,一副不達目的不甘休的架勢。
太后既惡這嫡妹失於禮敬的言行,卻又大覺韋夫人那情態可笑,頗有些哭笑不得,倒懶得與韋夫人計較,揮揮手准允十一娘出宮,倒沒忘了蕭氏的生辰:「也不用急著回宮,可待你嫡母生辰過後,順便好好陪上瑩陽幾日。」
出了大明宮,韋夫人便開始喋喋不休抱怨:「自家又不是沒有孫女,偏眼紅人家孫女,真真是本性難改,一大把年紀還與從前一樣,就愛奪人所有!」
十一娘才為太后分辯一句「能服侍左右也是十一福份」,就又引發更多不齒:「什麼福份,簡直就是禍難!好端端望族千金大家閨秀,在家哪個不是嬌生慣養自由自在,非得到那處處險惡宮廷里,伊伊難道忘了兩年前暴室之禍?可不要相信那人花言巧語,將她視為救命恩人,若不是她硬是將你留在禁內,也不會遭遇這等折磨!伊伊你年紀小,還不懂得人心險惡,太后可不是什麼善心人,她這時表面對你好,心頭不定有什麼算計,你若信她,終生都得毀她手裡!」
眼見著韋夫人惱怒難當,十一娘乾脆也不再勸阻,待得她狠發了一番怨氣,才將話題引開:「瑩妹妹這回生辰定是邀了不少賓客罷,兒在宮裡,已經許久沒經這般熱鬧了。」
提起掌上明珠,韋夫人這才轉怒為喜:「瑩兒長這麼大,想來竟然沒有好好替她操辦過生辰,她經過一場大病,慶幸是性情開朗不少,這回主動提出要與閨秀們親近結交,也是實在難得……伊伊,瑩兒尤其記掛你,特意求我入宮接你共聚,這也難怪,前些年她被太后強迫入宮,與自家姐妹難得見面,反倒與你逐漸親近,不過從前性情內斂不善表達,心中卻是十分在意與你之間情誼。」
難怪今日韋夫人特意入宮接人,原來是謝瑩在後懇求。
十一娘微微一笑,看來是這大半月間謝瑩並未盼到詔見,已經急不可捺了。
果然,當到謝相府,話沒多少句,謝瑩就迫不及待將十一娘拉去自己閨房摒退閒雜私談。
「阿姐可曾將瑩兒康復之事轉告太后?」
「當然不曾忘記。」回應這句後,十一娘卻沒將話題展開,她細細觀察謝瑩房中陳設,目光落在一個形狀新穎看似玩具的物件上,是白裘皮製成,內里許是填充了絲綿一類,黑珍珠做成眼睛,外型有些類似於熊,卻失兇猛,看上去頗為趣至。
見自己設計之物總算引起了關注,謝瑩才緩和了不得詔見的沮喪,笑著拿過這玩具,塞在十一娘懷中:「這是抱熊,既能抱在懷裡玩耍,又能當作靠枕,可家中姐妹卻都嫌稚拙,阿姐若覺有趣,只管拿去。」
又是一件見所未見的玩意,十一娘卻並沒笑納:「瑩妹妹倒是別出心裁,不過這類玩物,你我這般年齡的確會覺稚拙了,就算作為把玩之物,也不夠精緻,若為靠枕,莫不如製成四四方方,外頭以綢緞為面料,繡飾喜好圖樣,裡邊絮以絲綿,這樣非但更加舒適,也精緻美觀許多。」
這話倒是與謝家幾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如出一輒,謝瑩不由大覺無趣:「我倒是更加喜歡此類稚趣物件,咱們不過豆蔻之齡,至於老氣橫秋?」
雖是豆蔻之齡,可正常情況下,貴族之家這些十二、三歲的女子都已經學習管家理財,準備議親嫁人了,又哪裡還會如五、六歲時一般,對這類稚拙玩物愛不釋手?但十一娘自然不會與謝瑩爭辯,她又留意見案上一本裝訂新奇的畫冊。
舊時書畫,多裝禎為捲軸式樣,大約在兩晉之後,才興起